102、壁立千仞

玄蜂果然停下,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显然这“随时和人亲近”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飞锋道:“你不知道么?我本来不是百毒不侵,喝了沈夺的血,才会这样。”

玄蜂愣了一下,才问:“为什么喝了他的血就会不中毒?”

飞锋道:“他修习蚀魂大法到最高一层,血液便有祛毒的功效,喝了他的血,自然也就不怕毒了。”

玄蜂啊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很是发了一会儿呆,才怔怔地说:“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功力了……”

飞锋为人沉稳,之前被他抓住,又一路攀上悬崖,接着还被此人轻薄,幽冥掌的伤处都不曾有过一丝不适。但现在提起沈夺,才说了这样两句话,竟然牵动情绪,胸腔中隐隐作痛。他强行压制情绪,一笑道:“他要我喝他的血,本来就是为了恢复功力,你想不想让他成功?”

玄蜂又开始发呆,不知想到什么样的画面,脸上居然现出神往不已的表情。但他显然对沈夺十分忌惮,眼睛一看到自己的断指,神往的表情马上一凛,摇头道:“我已经有你了,我不要那么多人!”

飞锋这才知道,他刚才神往不已,竟是在畅想用沈夺的鲜血制造许多不怕剧毒之人供他抚摸,不由哭笑不得。却见玄蜂已经打定了主意,重新压在他身上,手在他身上大力摸着,脸也又要凑过来。

飞锋侧脸躲开他的嘴唇,一边挣扎起来,道:“你难道不想找个狸力那样的美貌女孩子?这样摸我,有什么意思?”

玄蜂内力很强,压制他的挣扎很容易,顺势将他扑倒在平地上,整个身体都压上去,飞锋躲开了嘴唇,他便在飞锋脸上亲来亲去,一边道:“我为什么要找个瘫子?”

飞锋拿他没办法,这一番挣扎之中,胸口的痛楚越来越深,手脚都开始发麻,眼看就要无法动作,便叹了口气,道:“我中了你幽冥掌,不会活太久的,到时候还要耽误沈夺恢复功力,便再也没有人能摸你了,你甘心么?”

玄蜂这才停下,抬起身看他,吃惊地说:“我伤你很重么?”

玄蜂这一抬起身,山风便猛地灌入二人之间。此处地势很高,风便极凉,幽冥掌本就是阴寒功夫,飞锋被冷风一吹,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额头见汗,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他在这样的疼痛之中抬头看去,此时天色向晚,玄蜂脸上微微显示出绿色的磷光,一张浅绿的脸上竟是无比的疑惑。

飞锋马上想明白,玄蜂身带剧毒,以前虽然也曾用幽冥掌伤人,但那些人很快便被毒死,是以他竟从未见过受伤之人的情状。他想通这一点,便尽全力压制着痛苦,吃力道:“很重,你会解法么?”

他只是贸然一问,不料玄蜂居然点点头,俯身将一只手按在他胸口,轻轻道:“你别害怕,我来给你解。”

他刚说完,飞锋便觉得一股真气从他手掌所按的地方“冲杀”进来。不知是玄蜂不懂治疗之法应循序渐进,还是幽冥掌的解法本就是这样,这股真气带着阴寒之意,极为强大,势头也十分凶猛,哪里像是疗伤,简直就像是又要攻击他一样的冲进飞锋胸口三处穴位。

飞锋毫无准备,简直要痛得叫出声来,他强自忍住,便觉得这股真气源源不绝,以极快的速度在他周身经络中游走,盏茶时分便已经游走三遍。

飞锋一身纯阳功夫被尽数废掉,之后又被用药调理,经脉早已堵塞多处,玄蜂的内力冲进来后遭遇阻滞,第一遍游走之时,每每冲击这些堵塞之处,便会令飞锋痛不欲生。但不料世间之事,祸福相依,所谓不塞不流,不止不行,这股至寒真气游走一遍,堵塞被破除之后,飞锋经脉竟是前所未有的畅通,真气过处,十分顺畅,充沛的寒气融进气脉血脉,竟化作一片舒心的凉爽,令飞锋大感惊异。

很快,至寒真气已经在飞锋体内运行了五个周天,玄蜂才慢慢收力,将手从他胸口拿开。

飞锋只觉得胸口的闷痛已经除掉大半,不但如此,本来空荡荡的丹田之内竟然有些真气留存。

要知这真气疗伤之法,只是施功者以内力为工具,来帮助伤者调理经脉,疗伤结束,输进来的真气便随之消失,万万没有留在伤者体内的道理。

飞锋惊讶之下,忽地想起一事,便盯着玄蜂道:“你,你……”

玄蜂脸上犹带绿光,因此他一开始没有看出来,现在注目看去,就发现这人神情委顿,眉目之间极为疲累,所以说了两个“你”,便住了口。

玄蜂低头看他,倒像是带着歉意般说道:“还没有完全把你治好,我,我有点累啦。”

说完这句话,像是着急解释一样,又道:“我学了这法子,这还是第一次用。”

说罢低头就要再向飞锋亲过来,飞锋还没来得及躲,就见他眼睛一闭,软软地倒在飞锋身上,竟然晕过去了。

飞锋知道用内力助别人疗伤十分损伤元气,却不料玄蜂竟毫无保留到这地步。怔了一怔,翻身将他放躺在这处平地之上,自己坐在旁边,先去尝试着运行丹田内多出来的真气。

这才发现,那真气虽然充盈在他丹田气海,但却无法调用。飞锋努力许久,出了一身汗,也没有丝毫成效。

他本以为自己得了些内力,还想着趁玄蜂晕倒,自己悄悄溜下这峭壁去。一试之下,不免有些失望,心想,魔教多得是邪门的法子,或许玄蜂只是暂时将真气存留在我体内,等到幽冥掌解开,它们才会消失也未可知。

他想到此处,便侧头看了玄蜂一眼。见他双眼紧闭,沉沉睡去,这样一来,神情倒颇为宁静,虽然脸庞幽幽泛绿,却不似上次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飞锋见这玄蜂偶然遇到一个不怕自己碰触的人,竟然马上就倾心相待,可见平时有多么孤苦。顿时觉得他又是可恨,又是可怜,又想,魔教势力胜过正道,便是不知用了什么样恶毒的办法,养了这么多能力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属下。到时候就算是正道消亡,魔教一统江湖,玄蜂这样的部众又能怎样得益呢?得益的还不是只有教主一人?

他既然想到这里,不免又要想起沈夺。虽然玄蜂已经为他疗伤,使他伤情大大减轻,但是想到沈夺,还是让他胸口略略不适。

飞锋长长叹气,便只好去想别的。山风颇烈,他不敢站起,更不用说走到平地边缘了。便起身靠在山壁,抬眼向远处看去。

此时落日熔金,暮色苍茫,山岚渐起,群峰莽莽。飞锋看着这壮阔景色,便想到如此河山眼看便是魔教囊中之物,而中原武林巨龙正蛰,不知何时才能呼啸而起,金鳞开处,所向披靡。

渐渐地,太阳慢慢落下去,天边开始有几颗小星闪耀,四周暗沉沉的,连平地的边缘都看不清楚,只有玄蜂裸露在外的肌肤发出幽光。

飞锋已经沉默地望了许久,此时才有疲倦之感袭上,慢慢合上双眼,在这万仞山崖之上,竟也慢慢睡去。

昏昏沉沉之中,似乎看到沈夺神色焦急,在树林中匆匆走着。飞锋恍惚地想,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这样着急?又反应过来,是了,我不见了,他在找我。

便要出声去喊他,可是嗓子里仿佛堵了棉花,怎么也出不了声。

飞锋便也焦急起来,跟在沈夺身后追过去,但是沈夺四处寻找,却仿佛总是看不见他。

沈夺找不到人,焦急变成愤怒,一双眼睛仿佛盛着火焰,明亮无比,看向哪里,哪里便忽然燃烧起来。

飞锋骇然,便要去拦他,但是沈夺眼睛只是从他身上掠过,他也便烧了起来。

他身上着了火,沈夺这才看到了他似的,攒眉怒目,又向他叱责着什么。

飞锋听而不闻,竟松了一口气,想道,他终于找到我了。

这样想着,竟对着沈夺微微笑了。

沈夺见他微笑,便住了口,也笑着看他,容色动人,极为美丽。

但他明明住口微笑了,为什么叱责的声音还在?

飞锋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醒来。

此时早有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朗照之下,平地之上亮如白昼。

只见平地之上,正有两人狠狠彼此瞪视,正在对峙。

一个自然是咬牙切齿的玄蜂,另一个手持匕首,衣衫凌乱,长发都披散开来,如此狼狈,却仍然气势逼人的,竟然是沈夺!

似乎觉察到飞锋醒来,沈夺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沈夺只有三成功力,怎会出现在这直上云霄的峭壁之上?一时之间,飞锋简直要以为他是从自己梦中走出的一般。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过来,眼神十分复杂,也如同他梦中一样,闪动着焦急,闪动着火焰般的愤怒,最后竟然还像是闪过一丝微微笑意。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