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互施援手

飞锋是向后一仰,头向下直直摔落,落速极快,猝不及防之间只觉面上被风吹得发痛。

这峭壁并非笔直,而是有个略有些倾斜的坡度,飞锋这样摔落了五六丈的高度,就正撞在坚硬的石壁上。他全身真气乱冲,无法控制,这下身体受到撞击,真气竟然暴窜而出,将石壁都震出一条缝隙。

他因这一阻,落势稍缓,慌忙伸手去攀那峭壁。

峭壁之上岩石嶙峋,飞锋在不断下落之际伸手去攀,又如何攀得住?徒然被突出的尖锐岩石将手掌划得血肉模糊。但也因他的这番攀附,下落之势又缓了一缓。

便觉眼角人影一闪,竟是沈夺飞身而下,追了过来。趁着飞锋这一缓,啪的一声抓住他手腕,另一手用力扳住了一块突出在外的岩石。

沈夺此时内力未复,本该安顿气海、闭关练功,现在事情紧急,不得已妄动真气。现下虽然抓住了飞锋,但一口真气竟提不上来,没有办法借力向上跃起。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竟全都系于他抓着岩石的那只手!

飞锋被他抓住手腕,便犹如“挂”在他手上一般。他被玄蜂真气扰得全身剧痛,目眩耳鸣,现在又身体悬空,全身无一处着力,惶急之下,体内真气更是左冲右突,竟然猛地灌注到手腕之上,遽然一震,竟让沈夺不由自主松开手,飞锋再次坠向峭壁之下。

沈夺大惊失色,眉头猛地一皱,竟松了手,提着真气紧随着飞锋向下飞落。

二人又落了几丈,沈夺内力在身,刻意加速下落,此时已在飞锋下方。他伸出一手猛地攀住嶙峋石壁,另一只手迅速出掌,拼着全身内力一掌拍在飞锋肩背上。

这一掌拍出,飞锋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落势阻住,身体也不由自主被拍得向一旁斜斜飞出,向一棵长在峭壁上的松树飞去,转眼便撞在树干之上。真气又疾窜而出,将那棵两人环抱的大树拦腰撞断,树冠部分哗啦猛响,一路翻滚着落下悬崖。

飞锋不顾撞击疼痛,伸臂便抱住剩下那截树干,不管真气乱冲如何难忍,也再不肯松手。

疼痛之中仍记得抬眼去看沈夺,只见他似乎已经力竭,一只手勉强攀在峭壁的一处石缝上,也正不断喘息蓄力。

沈夺一直盯着飞锋,见他看过来,便大声向他呵斥。

飞锋耳鸣不已,根本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看他口型,便如他落下山崖之前一样,是在不停重复着什么。

飞锋被一身真气冲撞得简直都要失去神智,勉强自己尽最大的努力去分辨沈夺口型,许久才看出他一直在说“风门”和“心俞”。

飞锋攀在树干上,强自凝神,气沉风门,又从风门去观心俞穴。他内力全无,勉强自己这样定气去管束玄蜂的真气,便好似家宅中的老弱病残拼尽全力去反抗外来的匪徒,难度极大。

初时便是刻骨般地疼痛,飞锋全身肌肉绷紧,咬牙坚持许久,这股疼痛才慢慢消失,玄蜂的真气也慢慢安静,在他风门穴和心俞穴之间游走了几个来回,终于蛰伏下来。

飞锋此时,除了风门到心俞这一部分的经络仍是疼痛难忍,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都慢慢消失,这才觉得能够看到听到,手脚也都变回了自己的。

他喘了几喘,一边爬到那棵松树的树干上,一边向着自己侧下方的沈夺问道:“你怎么样?”

沈夺仍是“挂”在峭壁之上,攀着石缝的手坚定有力,稳稳地没有一丝动摇,额头上却已经全是冷汗,听到飞锋神志清醒的问话,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道:“我刚才拍你一掌,被你真气反震,现在可糟得很。”

飞锋估量了一下沈夺和他的距离,抬手便将外袍脱了下来,抓着领子用力一撕,将这件袍子从中间撕成两半,又把两只袖子紧紧捆在一起,看看不够长,便又脱下袍内的上衣撕开,接在一起,终于有了一条长长的绳索。

他将绳索的一端在松树根部缠了一圈,打上结,便拿着另一头,对沈夺道:“接好。”便将那一头向沈夺扔过去。

沈夺仅剩的力气全都用来攀住石缝,另一只手便有些无力,飞锋试了好几次,终于被他捉住了绳索的另一头。

沈夺捉住绳索,便恢复了些精神,一只手十分费力地将这一段绳索在自己腰间绕了一圈,又十分艰难地打上了结。只是这件简单的事情,便耗费了他两盏茶的时间。

飞锋到这时才松了口气,道:“你松手,我将你拉上来。”

沈夺嗯了一声,却不见松手,竟是刚才用力太大,用力时间又长,攀着石缝那只手竟然僵住,一时无法伸展。

飞锋屏着呼吸,看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终于完全伸展,身体向下猛地坠去,又被绳索拉住,吊在松树树干上摇晃,犹如荡秋千一般,每次晃回来,都要重重撞上石壁。沈夺坚忍,竟然一声不吭。

飞锋在他下坠之时,就双臂用力抓着绳索,一节一节向上拉动。沈夺被吊着摇荡,令他拉动绳索十分困难,但是看到沈夺不断撞在石壁上,这些困难又哪里能阻住他。

飞锋紧紧咬着牙,竭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将沈夺拉了上来。

沈夺脸色苍白,在飞锋的拖拽下才爬到树干上。这棵松树虽然不小,但是毕竟只剩下了一半树干,两人挤在上面,再也没有别的空间。

飞锋这次将沈夺拉上来,哪里还肯放手,紧紧抱着沈夺,连声道:“你怎么样?”

沈夺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喘息了几下,将飞锋一把推在峭壁上,倾身上前压住。

飞锋背靠峭壁,骑在松树树干之上,沈夺单膝跪在他两腿之间,低头狠狠吻过来。

飞锋伸手紧紧揽住他肩膀,与他拥吻在一处。他与沈夺刚才在生死之间游走一番,最后竟都能得以不死,现在只觉得激荡欣喜,恨不得这样和沈夺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至于两人相抱,是在树上马上,地上崖上,还有什么要紧?

沈夺这回亲他,时间并不长就停下,低头看着他,双手在他脸上抚摸,又滑下去摸他身体。飞锋见他乱摸一气,神情不带一丝情色之意,倒像是要确定他安然无恙,心中顿时软成一片,低低叫了一声“沈夺”,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夺几乎将他全身摸了一遍,才终于放了心一样,伸手抚上他脸颊,注目看他良久,终于开口,慢慢道:“跟着我,不好么?”

他挑这时候旧事重提,飞锋哪里就能斩钉截铁说出这个“不”字,他叹口气,伸手也去摸沈夺脸颊。两个沉默对视,都知道对方不肯妥协,却又都不肯拿开自己的手。

过了许久,飞锋才低声道:“这下,你我可怎么上去?”

沈夺回答道:“我令阿十去找十三了。他一来,我们便可脱身。”

飞锋点了点头,忽然微微一笑,道:“若你的水卫还没来,江梧州的异兽先来了,咱们两个这幅样子,正方便他们合手擒拿。”

沈夺也微微笑起来,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说:“他们也得有那个本事。”

两人这一笑,之前沉默凝重的气氛便马上消失不见。

飞锋之前脱了衣服制成绳索,身上只剩一件单衣,加上玄蜂真气在他后背两处穴位淤结,令他十分不适,此时又是高处不胜寒,一阵冷风吹来,他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沈夺见状,微微俯身将他抱在怀中,他不敢再动真气,此时便是想用身体本有的热量,去温暖飞锋。

飞锋也伸出手去拥住沈夺,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怎么?你那后手如此厉害?”

沈夺只笑了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飞锋也不追问,二人静静相拥,心跳声都要融到一处。

冷风既起,便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阴沉起来,两人一个妄动真气,一个受他人真气所袭,情况都十分糟糕,此时气氛却平静愉悦,竟是二人自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情状。

飞锋内伤颇深,虽然沈夺的怀抱十分温暖,但自脏腑中升起的冰寒之气却没有丝毫颓势。这股冰寒之气渐渐流经他四肢百骸,令他手足麻木,全身不适,精神倦怠起来,昏昏欲睡,却又硬撑着不敢闭上眼睛。

沈夺看出他的异状,将他又稍稍抱紧了一些,低声说道:“你是累了,睡一会儿没什么。我看着你,掉不下去。”

飞锋轻轻点点头,将额头抵到沈夺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睛,神智便飘忽起来,只觉得全身上下全都无比疲惫,只有风门到心俞一线的经络在微微跳动,给他带来一阵一阵疼痛之感。

这样浑浑噩噩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沈夺唤他:“飞锋,飞锋。”

沈夺叫了两声,不见他答话,便低头在他嘴唇上一咬,又低声唤道:“飞锋。”

飞锋勉力睁开眼睛,模糊地问道:“阿十来了?”

沈夺嗤笑一声,在他嘴唇上又咬了一下,飞锋向后仰头,躲开他的攻击,刚要说什么,却一下子完全清醒,睁大眼睛看着沈夺身后的景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夺又是一笑,向前倾身,在他唇上的咬痕处轻轻一吻,带着笑意低声道:“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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