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绝境危机

沈夺本就觉得毕方的声调语气十分熟悉,此时听飞锋叫出他名字,才猛地省起他便是血衣派的小公子。抬目看去,果然见毕方注视着飞锋,冷冷道:“难为你还记得旧主,”一边说,一边瞟了沈夺一眼,“沈公子倒是贵人多忘事。”说罢嘿然笑了两声,上下打量沈夺,悠然道,“不过在下一日也不曾忘了沈公子,在血衣派演武厅中,屈居人下,风情万种!”

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

他所提到的,便是当日飞锋被他药物所控,于广众之中强辱沈夺之事。沈夺人生虽然并不顺遂,但他毕竟出身尊贵,能力卓越,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是以当日震怒之下,血衣派上下一个活口不留,偏留着这小公子性命,不过是想慢慢折磨于他,以消解心中恨意。不料想一念之差,竟种下今日祸根。

他被提起平生最引以为奇耻大辱之事,神色变得极冷,周身杀气漫出,令他长发无风自动起来。

便在此时,右手被人一触,竟是飞锋伸手握住了他的。

沈夺转头看去,飞锋却并未看他,盯着慕容羡冷笑几声,道:“倒要谢谢你当日促成我俩好事,如今我们二人亲热得很,难道不胜过你形单影只?”

慕容羡心性狡诈,纵然被他说到痛处,怒形于色,却并不受激,抓着十一并不放手。

飞锋见他有了怒色,便继续道:“你当日胸怀利刃,不自己了断,冒了被折磨虐待的危险,也要给薛掌门一个痛快,真是令人佩服。只可惜,”他冷冷一笑,话锋一转,道,“只可惜他到死,都在向沈夺求救表白,看也不曾看你一眼!”

当日薛天尧就是死在慕容羡面前,他死前情状,慕容羡如何不知?如今被飞锋道出,脸色极为难看,双目直视飞锋,露出仇恨神色。但他生性多疑,愤怒到这地步,不但不受激,还微微后退一步,抓着十一不放。

飞锋知道这小公子生来体质与人不同,老掌门出于疼爱,从不曾让他习武,如今为了给薛天尧报仇,不知怎样毁损身体,变成这副怪模样,自然是对薛天尧情根深种。他激将不成,只好另换方法,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太过失望,我在他身边做了多年侍卫,你不想知道他怎样看你么?”

慕容羡明知此时他是用话来诱自己,仍是不由注目看他,凝神细听。

飞锋一笑,道:“你把十一放了,我就告诉你。”

慕容羡闻言,皱眉看了飞锋一眼,忽然冷冷一笑,未见他怎样动作,忽地一声,十一身上的火苗竟尽数熄灭。

他提着十一,却不再看飞锋,先是看了看他与沈夺相握的手,又去看沈夺,慢慢露出一个极开心的笑容,慢慢道:“想要这小母狗?便拿他换!”

沈夺手中还捏着蛊雕的长刀,听他这样说,冷哼一声,便要去和他斗在一处,不料右手却被飞锋轻轻握住。飞锋之前强行运起玄蜂内力,得了片刻生机,但经脉损伤却越来越重,慕容羡和蛊雕看不出来,沈夺又怎会也看不出来?但他被这人这样无力地握住手,却怎样也无法去甩开。

便听飞锋极为平静地代他回答道:“好。”

慕容羡本来带着笑意看着他们,不料飞锋轻轻松松就说出一个“好”字。或许是因了生性多疑的缘故,他笑容虽然未改,脚步却向后退了一步。

沈夺看在眼中,向前一步挡在飞锋身前,冷冷道:“他说好,我可没说好。薛天尧当年为了讨我欢心,可是说了不少话,他怎样看你,难道我就不知道?要换,自然也是我换。”

说罢松开飞锋的手,举步就要提气纵跃。慕容羡果然叫道:“慢!”一指飞锋道,“我不要他,你过来!”

飞锋道:“我过去,你不放人,又怎样说?”

慕容羡冷冷一笑,道:“我放了人,你不过来,又怎样说?”说罢看了沈夺一眼,眼神颇有些提防,忽然一笑,将十一悬空提在山壁上,道,“这样罢,沈公子浮云遮月手天下闻名,一会儿我数到三,你我一起动手,你将他扔过来,我把她丢下去,如何?”

他这算盘打得极妙,让沈夺一边运着内力将人抛上来,一边还要集中精神去接住山壁上掉下的人,不但防备沈夺将飞锋半路截回,自己还毫不费力,掌控全局。

沈夺闻言,在飞锋手上一握,道:“你数吧。”

慕容羡看了看飞锋,道:“你既要和她换,便乖乖被扔过来,不要打什么歪主意,不然我焰气一冲,便要把你烧成焦炭!”然后盯着沈夺,慢慢道:“一、二、三!”

“三”字话音落地,飞锋便觉手腕一紧,被沈夺一抓一托,运气一送,人已经平地而起,被掷向空中,只听耳边风声响动,便直向慕容羡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慕容羡果然一松手,把十一从山壁上丢下。他眼睛一直看着飞锋,这时露出一个极为恶意的笑容,伸手便把背在背后的精钢双棍取了下来。

他动作极快极熟练,取下双棍对在一起一拧,一端便咔地一声弹出尖锐的枪头,这双棍竟被他组合成了一杆长枪。

慕容羡一身火红衣袍,此时手持亮银色长枪,立于高高的山壁之上,恍然竟似是当年的薛天尧!

飞锋心中一惊,心道,他不是该将我接过去?怎么手持兵器,是要动手的姿势?正隐隐觉得不对劲,背后风声响动,一股大力吸来,将他猛地又从半空中拽了下去。

回过头时,见沈夺果然身形如电,速度之快,此时已经一手接住了十一,另一手在空中一抓,将马上要被他扔到山壁之上的飞锋抓了下来。

飞锋心念电转,喝道:“松手!”

话音未落,沈夺自己也觉出不对劲,抬手便要将十一扔出去。

正在此时,便见双目紧闭、四肢软垂、身上还冒着些烟气的十一忽然睁开眼睛,双手早已抓住沈夺肩膊,哪里还扔得出去!

她双眸仍是黑色,眼白却是血红,看着沈夺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她这样一笑,指甲暴长,深深刺入沈夺肩臂之中。飞锋此时人在半空,身体完全无法由自己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夺被紧紧抓住。

沈夺见机却快,一被抓住,在空中虚抓着飞锋的右手猛然一翻一带,飞锋只觉得“吸”这自己的掌风猛然变换了方向,不再将他拽向沈夺,而是横着一甩,将他向血池狠狠甩去。

这下变故突生,饶是沈夺,也没有准备,劲力便没有掌握好,飞锋在空中翻滚几下,砰的一声撞入血池,激起一人多高的血色大浪。

他一入血池,才知这方池极深,向下坠了快要两丈仍不见底。他忍着周围的粘稠血腥,划动手脚迅速上浮,好容易从血池中冒出头去,一身血淋淋地要爬到岸上。但是他身上湿湿黏黏,那池边的石头又滑,丹田中玄蜂的内力早已再次枯竭,试了几次竟然爬不上去。

这时便觉后背一紧,眼前景物变换,抬头看时,竟是一只黑熊叼住他背上衣服,将他叼出血池。

这黑熊被十三养得十分驯顺,纵然飞锋一身的血气令它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但没有主人允许,竟然不敢动嘴。

飞锋趴在地上,抬头去看沈夺。只见沈夺眉头紧皱,在空中不断腾挪,始终无法甩掉那十一模样的人。

只听那人桀桀一笑,忽地一声身上又冒出火苗。她根本不怕火烧,但紧紧抱着沈夺,要将这火引到沈夺身上。

飞锋见她身上冒出火苗,才猛然醒悟。此时沈夺运起内力抵抗高温,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才是毕方。”

之前他们见那黑衣人遍体生寒,出言吃人,知道他是蛊雕,而慕容羡与他一起出现,又说了些自己用火烧人、“焰气一冲”之类的话,便想当然认为他是火兽毕方。但是这十一模样的人身上的火苗既是自己生成,自然慕容羡也不会有什么“焰气”,他佯作毕方,不过是要混淆二人视听,诱使二人进入他彀中罢了。

毕方听沈夺点明自己身份,长笑一声,狠狠道:“不错,我正是毕方。主人养我,只须我做一件事,我也只学了一件事,便是和你一起死。”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身上的火苗“腾”的一声变得极烈,使得她整个人都烧成了一团火,火焰吞噬了她一切伪装,长发烧尽,鹿皮甲衣烧穿,火焰之中,是一个浑身漆黑、只有双目血红的身影。

就在此时,那一直沉默旁观的蛊雕再次飞身而下,直向沈夺袭击过来。

沈夺为了抵御毕方的焰气,激起全身罡气,但却无法阻止蛊雕。他虽然左飞右冲,蛊雕却如影随形。

蛊雕接近沈夺,一身阴寒果然与毕方的烈焰之气相冲突,气脉受到损伤,口中流出鲜血,但是身上寒气不减,对沈夺追赶更急,显然是拼了性命的打法。

飞锋眼见沈夺动作竟然变慢,便知道他被这一冷一热两团真气同时攻击,内力损耗极大,想到江梧州为了克制自己儿子的蚀魂大法,竟然想出这样歹毒的主意,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他心中情绪激动,眼前便阵阵发黑,心知大限将至,咬牙忍过一阵晕眩,从地上摇晃着爬起。

他知道蛊雕毕方二人便是江梧州专门训练来对付沈夺的异兽,可是这样一来,慕容羡的身份便令人生疑,他既然出现在这里,显然不只是为了掩盖毕方的真实身份这样简单。

这样想着,便抬头去看慕容羡。

慕容羡居高临下,神态悠然地看着沈夺与那二人颤抖,眼见沈夺动作越来越滞重,才转眼看向飞锋,又对他恶意一笑,抬起头便发出厉声长啸。

这一声嘶哑难听,却又极为响亮,简直要冲入云霄。

一声未断,便听到他所站的山壁对面响起一片回应之声。

随着这一片长啸,便见四面山壁之上,很快出现了数十条人影,这些人身穿黑衣,黑巾遮面,正是坤部部众打扮。

石屋屋顶上的小鹰发出混乱的尖利鸣叫,吓得四处乱飞;两只黑熊挣动锁链,向着十三所在的石屋,不断发出大声的咆哮。

坤部部众身形极快,飞速闪入谷中,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般,有的直冲向石屋;有的杀向院中;其他的人结成战阵,向沈夺发起攻击,人数虽多,丝毫不乱。

院中的萧绛之前被自己的长鞭捆住,在慕容羡与沈夺飞锋对话之时早已悄悄解开,此时手握鞭柄,与三名坤部杀手斗在一处。他之前曾经被飞锋体内真气震伤,此时难以久战,于是且战且退,一边舞动长鞭,一边向自己之前所住的石屋退去。

阿九的内力本就无法和坤部的高手相抗衡,何况此时重伤在身?他半躺在地上,背靠着石屋的墙壁,手伸入袖中,皱眉盯着袭来的三名杀手,不知要用什么样的毒物药物来做最后的抵抗。

罗沧躺在院中,他身穿坤部服色,双腿如同泡在血中,袭击者无一人攻击他,也无一人救护他。他凝目看着坤部部众冲杀来去,面上浮起笑容。

飞锋勉力站起,只觉得身旁两只黑熊的咆哮愈加愤怒惊惶。抬眼看去,只见三名坤部杀手冲向了十三所在的石屋,之前他被萧绛从这屋中拖出来,因此屋门大开,隐隐还能看到十三躺在床上,仍在昏厥之中,对于向他而去的杀机毫无所觉!

他心中惊骇,想到之前十三曾将释放黑熊的钥匙交给他,却被他脱身之时扔向了萧绛,忙低头去寻。

就见那枚黄铜钥匙正在一丈之外的地面上,飞锋忙要去取,不料刚一举步,全身经脉巨震,疼痛袭来,使他双腿难以支撑,膝盖处一弯,重重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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