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郎心如铁

这一攻击简直是天外飞来,速度极快。伴随着巨石崩裂之声,玄蜂和慕容羡都倒在地上。

玄蜂不能忍痛,之前自食其肉已经是痛苦不堪,这下被射穿大腿,更是发出连声惨叫,在地上蜷成一团。

慕容羡左肩伤重,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却毫无痛苦之色,一边迅速向一块巨石后躲去,一边厉声喝道:“带人,走!”

坤部杀手应声是,在飞锋身前那人伸手便要将他从树枝上解下,其他人早已身形闪动,直向圆晦大师和十一而去。

就听空中又响起唿哨之声,接着又是一声,光影闪处,便又是一声一声的惨呼。

解开飞锋的杀手眼睛紧张地盯着光影飞来的方向,一手环住飞锋肩背,将他挡在身前,慢慢后退。

飞锋双手反绑,头颈发麻,一双腿此时却是自由的。见这杀手对他不加防备,左腿猛然支地,右边膝盖突然抬起,重重攻击这人双腿之间。

杀手猝不及防,手臂微微松了一松,飞锋趁机向后猛撤,一个仰身便躺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呼啸倏然而至,将这杀手胸膛都刺穿!

飞锋吃力坐起身,回头看那救援过来的方向。

果然便是阿十。

他从远处的山林中一路腾挪而来,右边肩上背着箭筒,箭羽极长,看上去便像是一只巨大的翅膀。

飞锋知道他是个左右开弓的射手,因此背上本是两只箭筒,现在只剩一只,显然他在与异兽一役中伤的那只左手,再也无法控弦,只能握弓了。

阿十左手持弓,右手持箭,一边纵跃而来,一边引弓而射。他是射箭的高手,在不断的身形变换之中,双手都能保持极稳的状态。

他之前一击而中敌人中两名高手,此时再无顾忌,姿态从容,每一箭射来,都要结果一名杀手性命。随着他越来越近,林间杀手一个接一个死去,他们没有得到慕容羡的命令,竟不知要逃,躲又躲不开,终于一败涂地。

慕容羡早已躲起,此时高声道:“玄蜂,带那秃驴,我们走!”

玄蜂从地上爬起,他之前手臂受伤,现在又废了一腿,身体摇晃,竟然还能一跃而起,如一只大鹰扑到空中。接着他身形在空中猛然转弯,竟躲开阿十一箭,一手成爪,却并不是向圆晦大师而去,而是向飞锋抓来!

飞锋一惊,还来不及后撤,耳边已经听到远处几声唿哨连在一起,知道这下阿十箭射连珠,必要取玄蜂性命,不及多想,瞪着玄蜂大喝一声:“退!”

玄蜂闻言猛然向后倒飞出去,只听啸声震耳,几道乌金色的光影带着罡风从二人中间穿过,钉到不远山壁上,又是一阵碎石乱滚,尘土飞扬。

玄蜂知道这下不敌,不敢久留,脸上露出悲伤表情,看了飞锋一眼,闪身跃开,去到慕容羡身边。

慕容羡早做好准备,撕了身上衣料厚厚缠在手臂上。玄蜂捉住他手臂,将他提起,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莽莽树影之中。

飞锋顾不上感慨,就要从地上起身。此时阿十早已过来,落在他身边,从腰中摸出一把短匕,唰唰几声,便将他身上绳索断作几段,也不说话,急步向十一走去。

飞锋得了自由,也急步走向圆晦大师,走了两步,自己也觉得赤身裸体太不像话,从地上杀手身上迅速剥了件黑袍下来披着,又从这杀手手中拿过他的弯刀,才几步到了圆晦大师面前。

他跪在地上,先取了圆晦大师口中麻核,再用弯刀将他身上绳索斩断,才低下头去,低声道:“大师,弟子……”

话未说完,圆晦已经摇了摇头,道:“老衲并不是少侠的师长,少侠何必执弟子礼甚恭?”

飞锋听他声音虚弱,但这话说出,似乎是疏远冷淡之意,又似乎是慈蔼照拂之情,心头不觉一跳,抬头向圆晦大师看去。

圆晦大师面无表情,慢慢道:“老衲后背十七处穴位被这些歹人钉入锁功针,少侠能否帮老衲这个忙,将这些长针起出?”

飞锋忙道:“弟……在下自当尽力。”

说罢解下圆晦大师几件上衣,果然见他后背十七处大穴隐见银光。这锁功针是要锁在穴位之上,要被锁之人无法使出内力,因此针尾处都有个小小的圆帽,是防止针身随着血液游走到别处之意。这却方便了飞锋动手,不多时,便已经将这十七根锁功针从圆晦大师背上起出。

此时阿十早已将十一从树上解下,度了许多内力进她体内,却始终不见十一醒转。他皱了皱眉头,将十一背在背上,对飞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去寻主人。”

飞锋还未答话,就听圆晦大师低低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少侠认了个主人么?”

飞锋回答道:“这位是燕子楼的水卫阿十,他口中的主人便是沈夺,他……并非是在下的主人。”

圆晦大师慢慢披上衣服,不理会跪在地上的飞锋,起身走了几步,来到阿十面前,忽然抬手向他拍去。

阿十吃了一惊,足尖一点,向后倒飞出去一丈远,才怒声道:“你这和尚怎么回事?!”

圆晦大师看着阿十,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自语道:“这射箭的手法倒眼熟,可是这内功路数……奇怪,奇怪……”

阿十也不管他口中到底说些什么,转头看着飞锋,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飞锋不能答他,跪在地上微微转过身体,向着圆晦大师方向,道:“大师……”

圆晦大师负手而立,慢慢道:“老衲并非少侠师长,少侠要去要留,不必向老衲请示。”说罢停了停,转过身看着飞锋道,“但是少侠若果真念及自己的师长故友,自会有正确决断。”

他声音平稳温和,毫无逼迫之意,飞锋抬眼看去,只见他一双眼睛湛然有神,似是慈悲,又似是审慎,正深深地看过来。

飞锋早在沈夺功力恢复、萧绛行为可疑之时便已决定离开此处,回到盟主治下。此时他既已知道萧绛身为霜河君心腹,竟存了破坏盟约之心,自然更是应该回复盟主与霜河君,请他们据此作出决断。但要开口时,心中忽地一凛,不知怎的,竟想起那日清晨的霞光之下,沈夺微微低头看他,双目黑白分明,神色似悲似喜的样子;再一恍神,眼前仿佛又出现他被毕方长指刺穿肩背,鲜血满身的样子。一时心乱如麻,无法做声。

他这一迟疑,阿十便焦急起来,知道这人若在自己手上离开,主人那里必然不好交代,于是喝道:“主人待你不薄,你要想好了!”

他这一喝,飞锋才仿佛突然惊醒,心中已有决断,双目直视圆晦大师,道:“在下奉霜河君之命助沈夺恢复功力,如今任务完成,自当离去。只是在下现在内力全失,返回中原路途遥远,还要烦累大师了。”

圆晦大师听他说完,又仔细观察他表情,才露出微微的笑意,道:“既然少侠主意已定,老衲自不惜力。你我现下不妨到那歹人驻扎的山洞中勘察一番,便即启程?”

飞锋回答道:“此地危险,自当如此。只是在下还有些话要和这位朋友说一说,待我与他……话别之后,自当谨遵大师吩咐。”

圆晦大师看了阿十一眼,略一沉吟,道:“既如此,老衲便自行去洞中勘察。”说罢便起身向山洞中走去。

飞锋见他身影消失,才站起身来。一旁阿十早已过来,皱着眉头看他,冷冷道:“你真的要跟这和尚走?”

飞锋并不回答,低声问道:“你是沈夺派来找我们的么?他……他的伤怎么样了?”

阿十眉头皱得更紧,道:“主人果然受伤了么?”

飞锋微微一惊:“你竟不知道?”

阿十道:“主人待你如此着紧,你既然被捉来,我便猜主人一定是出了事。”他顿了顿,露出犹豫神色,终于还是认真解释道,“主人接到十一传书,知道江梧州派了厉害角色来,便命我先行出来寻找他们踪迹。江梧州知道我们水卫的厉害之处,驻扎之所必定远离水源,但这里太大,我虽然熟悉地形,也还是来得晚了,并不干主人的事。”

飞锋微微一愣,不知他最后一句话所为何来,还不及发问,就见阿十神色变得有些忧虑,问道:“主人的伤严重么?”

飞锋张了几次口,终于说道:“我不知道。”见阿十表情更加恼怒,又低声道,“我那时昏过去了……但他如果有事,慕容羡也不必再打听他机关布置,我想,他应该没有大碍……”

阿十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冷冷道:“你要跟我说话,便是说这些么?”

飞锋看着他道:“我想请帮我带一句话,就说……”他明明已经做了决断,此时心中仍是又乱又痛,看着阿十忿然的表情,心中想道,我便这样走了,阿十尚且这样生气,他……一定还要恼火,是我不顾情分,又何必让阿十带什么话给他,更让他恨我?

想到这里,竟然退了一步,数次张口,终于低哑地说道:“就说萧绛毕竟是我中原武林的使者,不可轻动。”

阿十闻言,更加愤怒,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中原武林,哼,中原武林……”这样重复两句,冷笑数声,也不和飞锋再说话,背负着十一转身离去,身影闪跃腾挪,很快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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