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盛气凌人

飞锋见他误会,便开口道:“我并不是天山派的弟子。”

宁越抬眼看他一会儿,似是相信了他的话,但是不知想起了什么,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二人回程之中,他也一改之前聒噪不休的样子,垂着头不说话。两人并行在街道之上,只有脚步声相随。

直到客栈在望,宁越才抬起头来。他们步入客栈之时,已过了用饭时间,大厅之中空空荡荡,只有章文卿和那水卫坐在角落中的一张桌子上,似乎是在等他们。

宁越看到章文卿,啊了一声,道:“章大哥,你是在等我么?”

章文卿哼了一声,道:“礼记有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你又不愿陪我一起去看马买马,我做什么要等你回来?岂不是不合礼数?古人又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

宁越听他这样引经据典,居然有了点精神,面上也有些笑意,道:“酸来酸去,不是在等我,你和戚大哥难道是在这里聊天么?”

章文卿还没回答,水卫已经起身,道:“我二人奉霜河君之命,专等飞锋兄弟。”面无表情看着飞锋,道,“霜河君请你一回客栈,便到他房中一叙。”

飞锋微一沉吟,道:“我先放些东西在我屋中,马上就去。”

水卫道:“霜河君请你马上就去。”

他语调不太客气,章文卿和宁越都转眼看他,似是有些疑惑。飞锋看这人言行,果然便是惟主人马首是瞻的魔教行事做派,不由皱了皱眉头,想道,是这水卫养成了不尽人情的习惯,到了霜河君手下仍改不了,还是霜河君竟也像沈夺一样,御下只求他们惟命是从?

他这样皱眉看着水卫,水卫也瞪视回来,气氛一时僵住。宁越连忙从飞锋手中拿过那几件衣服道:“小锋哥,霜河君一定是有急事。不如我替你拿着东西,你速去求见,不要耽误了正事。”

飞锋恩了一声,不去看那水卫,向章文卿问明霜河君房间所在,便举步上楼。

刚来到霜河君门口,还未敲门,便听屋中霜河君的声音道:“进来。”

他知道自己内力已失,声息很容易被察觉,因此也不迟疑,推门便走了进去。

看清屋中之人,脚步却是一停。

两把椅子对着门口放置,圆晦大师和霜河君坐于其上,都神情严肃。霜河君虽然面无表情,双目之中却是隐见怒色;而圆晦大师这样的好涵养,此时竟也表情不豫。

二人都是内功深厚,眼神光华内敛,十分深湛,此时全都将目光投向飞锋,竟让飞锋一怔之下,才想到要向二人行礼。

飞锋行了礼,抬头看时,二人竟谁也不先开口,神色都十分难看。

飞锋不知自己与宁越出门之后,这两人都谈了什么,居然是个谁也不得快意的局面。此时纵然有此疑惑,也只好暂时咽下,只道:“不知霜河君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霜河君看着飞锋,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敲打两下,才毫无情绪地开口,道:“圆晦大师要带你回少林寺,修习洗髓经以恢复功力。你意下如何?”

这件事情圆晦大师确实曾向飞锋提过,飞锋也当即拒绝,此时却又被霜河君说了出来,飞锋听他问出,不由便看了圆晦大师一眼。

圆晦大师也在看他,双目之中竟隐隐有些期待之色。

飞锋此时一头雾水,也皱了皱眉头,正想开口拒绝,便听霜河君冷哼一声,慢慢道:“迟疑什么?你自己做事愚蠢,害了圆晦大师爱徒性命,如今让你去替何子平尽孝,难道委屈你么!”

他这样说,又教飞锋怎么开口说出一个“不”字?

霜河君此言一出,圆晦大师面上便现出些微的不悦之色,似乎是不满他竟以自己爱徒之死作为要挟。但他虽然将这不满形之于色,却终于没有开口反对,双目看着飞锋,似是极为关注他的回答。而霜河君冷冷说完,却将目光转开,并不去看飞锋。

飞锋看这情状,竟像是谁也不肯对自己稍作解释。他之前跟在沈夺身边,便常常被沈夺欺瞒,对此深恶痛绝;不料此时,这中原武林的两大高手私下决定自己去留,竟不肯让自己知道原因。

他心中不悦,却因了霜河君这句话而不得发作,咬着牙看二人片刻,终究还是对圆晦大师更加信任,向圆晦大师躬身行礼道:“晚辈愿听大师安排。”

霜河君无动于衷,圆晦大师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说罢看着飞锋,露出和蔼的微笑,“既如此,明日我们就出发前往嵩山。”

霜河君点点头,道:“就依大师所言。”说罢站起身来,竟是送客的姿势,“大师旅途劳顿,此时正应休息。”指着飞锋,道,“我还有些话要交代他,他回去晚了,只怕会打扰大师休息,今日便让他与我同屋吧?”

他虽然出言询问,态度表情却是不容反驳,圆晦大师自飞锋同意去少林寺便收敛了一开始的不豫之色,此时微笑道:“如此,老衲就不打扰了。”

说罢起身,径直出门去了。

飞锋内力皆失,圆晦大师关门之后他便听不到别的动静,霜河君却站在原地,凝神听了片刻,才转眼看着他,冷冷道:“过来,跪下。”

飞锋眉头一皱,也冷冷道:“你凭什……”

话未说完,便见霜河君冷冷一笑,左手虚空一抓,飞锋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拽”到他身前。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霜河君已经一脚踢在他胫骨上,顿时一股剧痛袭来,双膝不由自主便跪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霜河君踢势未改,又是一脚,这次却是踹上他肩膀。飞锋被他踹得向后滑出两步之遥,紧接着肩上又是一沉,竟是被那柄霜河剑抵在肩上。

霜河君剑未出鞘,只是抵在他肩窝处,飞锋就觉得四肢酸麻无力,再不能挣动,竟是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匍匐在霜河君身前。

便听霜河君冷冷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飞锋被他霜河剑压在地上,挣动不得。但要他顺从答话,却是不能,当下冷笑出声,道:“霜河君一身本领,是要用来欺压正道同仁的么?”

霜河君闻言,冷哼一声道:“你有脸说‘正道同仁’四字?”

他语气冷硬,高高在上。飞锋十分厌恶他的姿态,但此时被他这样一问,触动心事,竟不敢反驳。果然便听他继续冷声道:“圆晦同我说,你和沈夺竟有私情,是不是真的?”

他说到此事,流露出极为厌恶的意思,飞锋心中怒火更盛,音调也更冷,道:“与你何干!”

霜河君咬牙切齿道:“那便是真的了。”霜河剑向前一送,让飞锋痛得出了一身冷汗,飞锋生性倔强,此时咬牙忍耐,一声不出。

便听霜河君十分严厉地说道:“沈夺乃是男子之身,又早晚与我中原武林为敌,你竟与之私通苟且,简直是道德沦丧的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怎么与我无干!?”

他说到最后,愈加愤怒,一脚将飞锋踢翻,霜河剑戳在他胸口,双目怒视他。

飞锋抬眼看他,怒道:“中原武林之事,我不曾泄露一言半辞;沈夺若行不义,我不会留半点情分。怎么便是‘私通’?便是‘苟且’?”

霜河君睁大眼睛看他,似乎料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冥顽不灵,面上的愤怒之意更浓,不知想到什么,愤怒之中又多了失望之色。

他便这样看着飞锋,似乎在稳定情绪,片刻才道:“当日我将你交到沈夺之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是因此对我有所怨恨么?”

飞锋冷冷道:“当日我既答应你,自然再无怨恨。”当日他虽然对霜河君的结盟之举颇有微词,但他亦知道葬堂树大根深,江梧州狡诈多端,这世上能够扳倒他的,怕是只有他的亲生儿子沈夺。霜河君想除掉江梧州,解中原武林于倒悬,便只有与沈夺联手。而沈夺要自己助他恢复功力,霜河君又怎能拒绝他的要求?

霜河君听他这样回答,微微冷笑,道:“你虽无怨恨,盟主听说了这件事,却是恨得很。他将我重重责罚一番,大骂我说,”他眉头紧紧皱起,盯视飞锋,一字一字模仿道,“‘我师弟为了武林公义,陷于江梧州之手,若是有朝一日他回来,问我要徒弟,你要我怎样答他!?’”说完,看着飞锋冷冷摇头,道,“现在我倒想问问你,姚岑远嫉恶如仇,有朝一日回来,问你做了什么,你要怎样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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