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话里机锋

这样过了许多时候,飞锋才抬起头来,去看霜河君,沉声道:“霜河君,你错了。我和圆晦大师并不一样。”

霜河君微微一震,目光从霜河剑上移开,审慎地向他看来。

飞锋直视他双目,道:“君子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在血衣派待了五年,深知这为与不为之间,分寸万难把握,不能一概论之。”顿了顿,又道,“我之前建议你杀死沈夺心腹,此事若是提到情谊,对沈夺十分不公;但若是提到立场,则我和他……从未互相隐瞒。”他提到沈夺,唇边便是微微的苦笑,“我知他称霸之心不死,他也知我定要设法阻他杀戮。”

霜河君注目看他,并不说话,飞锋继续道:“我若是圆晦……大师,心中对那亲近魔教的‘正道大侠’不满,便不会与他友好,做出‘有如长兄’之态;若是果真交好,在他出言求助之时,也不会假作救星,施以辣手;更不会挑拨争斗,引发灭门惨案。”

他说话之时,霜河君脸色仍有些发白,双目却似含着火焰,灼然看他,声音也有些哑,道:“我刚才还没说完。那正道大侠并未全家被杀,有一个小孩子逃了出来,投奔正道武林。他身为人子,怎能放着如此大仇不报?可他受正道大恩,又怎能去杀圆晦?”

飞锋看霜河君苍白脸色,心中为他感到一阵恻然。心道,他身为秦氏遗孤,这些年苦心孤诣要铲除魔教,为家族报仇,过程不知有多么艰辛,还要借助曾害自家灭门之人的支持,又是多么不易,难怪他冷漠多疑,我且说几句话开解一下他吧。于是道:“这人全家惨死,也并不是圆晦大师一人之过。若非那残忍手下如此暴虐;或者那魔教头目不与他来往;再或者他心明眼亮,不受圆晦大师挑拨,这惨剧便不会发生。如今他要令死者心安,便该吸取前人教训,洁身自好;铲除那残忍手下,报仇雪恨;至于圆晦大师,他并未对这小孩子赶尽杀绝,我看……”他沉吟一下,道,“我若是那个小孩子,就会留他性命,设法令他闭关。他出身佛门,做事却这样不慈悲,倒正好需要修习他所说的什么化解戾气的《达摩心法》。”

他说什么“令他闭关”,显然指的是将圆晦大师关起。他虽因了何子平的缘故,对圆晦大师十分敬重,但霜河君心思莫测,难保就有杀人报仇之意,因此说这几句话,意在提示霜河君并非一定要取圆晦大师性命才算报仇。

霜河君神态十分认真,听他讲完,仍是注目看他,许久微微一笑,道:“你心地善良,又非毫无原则,眼光与计谋都有,我说你君子风范,倒真没有说错。”

飞锋听他出言恭维,微皱眉头,问:“你问我这些事,又是在试探我?”

霜河君并不否认,诚恳道:“这段往事确是真的,我拿来问你,便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貌似忠厚的烂好人,或者是如圆晦一般的伪君子。既然你都不是,那我便可以信任你,将一些事情交托给你。”

飞锋听霜河君之意,竟是要拉拢自己与他携手做事。他对霜河君行事并不完全认同,此时沉吟片刻,慢慢说道:“你方才说是令我正道布置的暗探去查访圆晦大师,才知道这件事的。但此事既是圆晦大师暗中挑起,若是暗探查访,怎能查得这样详细,连那正道大侠对圆晦大师说过的话都知道?”他看着霜河君,仍是皱眉,“这名暗探便是你自己么?还是说……是了,霜河君当年七岁,已是记事的年龄,这些事你自然从未忘过。”

霜河君身份并非绝密,此时被飞锋点出,也不惊讶。他看着飞锋,脸色倒像是好了些,又低头去看他手中霜河剑,道:“当年却并无什么霜河君,只有秦凤歌。”右手在剑鞘上轻轻拂过,声音变得十分温和,“我并不喜欢别人叫我秦凤歌。因此当年得了田叔叔赐剑,便以剑为名,自号霜河。这些年来,我都快忘了我曾经叫过秦凤歌。”

他半垂着头,虽然是看着近处的宝剑,眼神中却有悠远之意。飞锋见他拉拢自己之后不谈行事计划,竟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回忆往事的情绪,觉得十分奇怪,想了想,顺着他的话意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别人叫你秦凤歌?”

霜河君似乎在等着他问这个问题,抬眼看他,慢慢道:“我本打算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现在却必须对你说了。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秦凤歌,因为我并不是秦凤歌。”飞锋一愣,还没想清楚他的意思,就听他一字一字道,“你才是。”

飞锋惊讶无比,直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他神色凝重,竟是极为认真。不由得瞪大眼睛看他,道:“你什么意思?我怎么……”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秦凤歌,为什么又顶着他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眼前一暗一暖,已经被霜河君起身凑近,摸到脸颊上。

飞锋皱眉,向后躲开,霜河君动作落空,并不介意,双目看他,温和一笑,低声道:“当年我也这样摸过你,你可从不愿躲。”又道,“我们分开时,你年纪那么小,这些年过去,自然忘了你程家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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