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惟恕心法

飞锋皱了皱眉头,道:“沈夺无论到何时,都不肯任人摆布的。”他极不愿同这人谈到沈夺,语气便十分生硬,道,“我既然回来,便再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和他在一起了。还请霜河君不必多疑。”

他说完,便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去,霜河君竟不肯放,两只手按在他的手上,一双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惊讶,又带着莫测的心思,注目去看飞锋。

他手上灌注内力,飞锋抽不动手,眉头皱得更紧,反瞪回去。

二人对视片刻,霜河君开口道:“你肯与他了断,自然是好事,只怕沈夺不肯。”拧起眉头,道,“圆晦对我说起,他为保你性命,简直是要昭告天下你与他关系匪浅……”

飞锋打断他道:“你怕我意志不坚,会依附于他么?”

霜河君摇头道:“这招数凶险,沈夺用出来,怕是也知道留不住你的无奈之举。现下正邪两派都知你对他极为重要,便不会轻易杀你,但你的麻烦却要变多了。江梧州不提,便是圆晦,只怕也在打你的主意。”

他说完停了片刻,似是在凝神听周围的动静,然后才似是终于打定主意,一双手慢慢握紧,将飞锋的手与那柄霜河剑握在一起,沉声道:“天下所有人都以为我父亲一生痴迷武学,全部心血都写进那本札记,其实他们都错了。”

飞锋一愣,就听霜河君继续说道:“真正的绝世神功,父亲写在他的文集之中。”他微微一笑,道,“我十几岁的时候,翻看那本文集,忽然发现文字之中藏有暗码,我废寝忘食解了几个月,终于解了出来,竟是一门极为强大的心法。”他笑意渐渐变淡,道,“我想起他临行前将这两本书交给我,还说我文才武功如果不好,他便不会见我的话,才明白他竟是要以此来考验我。”

飞锋心中一惊,又立刻想到,程惟恕才华极高,文武兼修,将最厉害的武功隐藏在诗词歌赋之中,又有何难?不由便问:“你便修习了这心法么?”

霜河君苦笑摇头:“我素来修习的便是另一本札记上的功夫,那些功夫确实如圆晦所说,虽然高强,却十分伤身,我修习许久,内力充满阴煞之气。而这文集中暗藏的心法,竟又有所不同,既非中原武林的正宗路子,也非魔教的邪门方法,而是兼两家之所长,既强大纯正,修习起来也并不困难。但我若真的修习了这心法,阴煞之气变作纯阳之气,只怕田叔叔立时就会发现。那时他还并不信任我,因此而杀了我也极有可能。与盟主信任、在中原树立威望相比,什么纯正心法、纯阳内力,甚至多活几年几十年,我全都不放在眼里。”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慢慢便大,双眼中透出坚毅的光芒。飞锋真觉大出意料,瞪着霜河君道:“你不过是为了……”

霜河君却打断他,道:“你如今武功全失,又惹出这样大的麻烦,却正是需要这部心法的时候。今日,我便把它交给你。”

飞锋大惊,霜河君看着他吃惊的表情,笑容中才真有些高兴之意,道:“我将那部心法抄录下来,得了霜河剑后,又寻机会将它藏在剑鞘之中,一直随身携带。”

霜河君早便将他的手与霜河剑握在一起,此时将剑又向他怀中一推,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做哥哥的没什么相赠,这柄剑从此就送了你吧。”

飞锋这下更是惊诧,睁大眼睛瞪着霜河君。霜河君与他对视,双目之中神情颇为复杂。

过了片刻,飞锋才垂目看了一眼霜河剑,又抬头看着霜河君道:“我既未信你的话,又怎么能收你的礼?”

霜河君便显出些焦急失落的神色,道:“我没有别的佐证,你不信我,也是应该。但这柄剑对你有益无害,你务必收在身边。”

飞锋摇摇头,道:“霜河君没有听过‘千金不以飨丐者’么?在下待罪之身,又功力全失,得此重宝,只怕是祸非福。”

霜河君双手握得更紧,盯着飞锋眼睛道:“沈夺将你晾到天下人眼前,必然为你招来许多麻烦,虽说是可以保你性命,可他初衷未必不是为了迫你回去。中原武林与江梧州连番恶斗,我虽有心保你,难免会有疏漏或者……不好施展的地方,你拿了这柄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飞锋注目看了霜河君片刻,点了点头道:“如此我还要多谢你的好意。”

霜河君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我兄弟还客……”

话未说完,飞锋便已打断他,道:“这心法能藏在剑鞘之中,不知如何取出?不如我们去光亮处,请霜河君为我演示一番。”

说罢便握着那长剑站了起来,向房间另一侧放着灯盏的桌子走去。霜河君双手还在他手上,此时也只得收了回来,举步跟上。

飞锋站在桌旁,将霜河剑拿在左手上,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剑鞘,便抽出剑身,一边道:“确实是把好……”

他眼睛只看着剑鞘,右手拔剑之时便不慎撞掉了灯盏,那灯盏是粗陶所制,灯骨和提手却是金属的,只听“哐啷”一声,灯盏在地面上摔个粉碎,屋中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飞锋早已料准那灯盏掉落方向,抬脚轻轻一踢,那金属灯骨立刻骨碌碌滚向另一侧。

与此同时,他右手放开剑柄,猛地掐住霜河君的后颈,将他揽向自己方向,嘴唇凑在他耳边,在金属灯骨发出的滚动声中,极低地问道:“你说话前听了半天,是怕有人听到,还是怕有人听不到?”

黑暗之中无法看到霜河君表情,却能明显感到他僵了一下。就在此时,金属灯骨已经滚到墙边,发出轻微撞击之声和转动摩擦之声后,很快屋中便一片安静。

飞锋稍微提高声音道:“这下什么都看不到,可如何是好?”

霜河君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便开口道:“我刚才似乎看到桌下放着火引,不如慢慢翻找翻找。”

飞锋一笑,道:“好。”松开霜河君衣领,伸手便去晃动桌子,桌上本来还放着茶壶铜镜等物,此时发出微微晃动磕碰之声,加上桌角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在这黑暗之中的房间听起来竟显得十分杂乱。若此时屋外有人用内力谛听屋中动静,只怕无法在这样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人与人的低语。

飞锋便觉后颈一暖,竟是霜河君的手扶过来,两人这下紧贴在一起,便听霜河君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圆晦和沈夺水卫必然在听,窗外和屋顶都有人,不知来路。”

他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法,根本不必紧挨在飞锋耳边说话,但飞锋有话问他,也顾不上置疑这一点,微微扭头,凑在他耳旁,低声道:“你是要把这浑水搅得更浑么?”

霜河君道:“浑水才好摸鱼,身在乱局之中,我这也是不得已。”扶在飞锋颈后的手更用了力气,嘴唇也贴在飞锋耳朵上,道,“灵蛇涎之事,也是不得已。”说罢提高了些声音,道,“奇怪,怎么找不到?”

飞锋接了一句:“我再仔细找找。”放低声音,又道,“圆晦水卫江梧州,本就入了这乱局,你以绝世心法为饵,是想将他们搅得更乱,还是又想要钓什么鱼?”

霜河君停了停,才道:“他们顾忌沈夺,你总不会死的,何况心法对你有益无害……我对中原武林也是有益无害,你且放心。”

飞锋皱紧眉头,还要再问,霜河君已经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制止了他晃动桌子的动作,抬高声音道:“算了,我记得我包袱中还有个火折,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寻来。”

话音未落,他已放手,脚步声透着迟疑摸索之意,向床边去了,不一会儿,便是细微的“扑”的一声,一团火光亮起,照亮霜河君面容。

他站在原地看了飞锋两眼,才慢慢走回飞锋身边,一手执着火折,一手去拿那柄霜河剑。

飞锋将霜河剑交到他手中,霜河君将剑举在火折旁,指点道:“我特地找人仿制了原来的剑鞘,在夹层之中藏着心法,只要扳动此处,便可取出。”说完将它递到飞锋眼前,沉声道,“我所说往事,字字是真。凤歌,你既是正道名门之后,便该肩负道义铁则,于公于私,这把剑你都该收下。”

飞锋沉思着看去,火折的光芒在霜河君颊边微微跳动,昏黄光线下竟照出他鬓角两根白发。

飞锋低低叹息一声,伸手接过霜河剑,向霜河君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