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以情为誓

飞锋懂事以来,除了曾被慕容羡以何子平性命相挟跪地求饶过一次之外,哪里对别人说过恳求之语,何况还是主动哀求?他忍耻相求,羞惭无地,不由自主将沈夺越抱越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夺觉察出他声音有异,就要挣开他。飞锋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窘迫难过的样子,一手伸上来按着他后颈,与他脸颊相贴,不肯让他转头。

沈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竟动用内力,真气猛然向外一涌,便将飞锋双臂震开。

飞锋见沈夺抬起身要看他,便将头扭到一边。沈夺伸手便捉住他下巴,将他面孔扳向自己,飞锋只得抬起手臂盖在眼睛上。

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响在耳边,片刻,才听沈夺的声音带着些严厉的意思,冷冷道:“飞锋,你要求我,便看着我求。”

飞锋微微一颤,慢慢将手臂移开,去看沈夺。

沈夺面无表情,看着他双眼,问道:“躲什么?”

飞锋安静片刻,终于道:“我不愿亲眼见你发怒拒绝。”

沈夺微微一怔,一手撑在他头侧,另一手本来捉着他下巴,这时拇指在他嘴唇上摩挲两下,似乎自语般说道:“同一张嘴说话,有时让我欢喜,有时让我气得发狂。”

飞锋心中叹息,想道,你之于我,不也是如此?心中忧虑沈夺的答案,抿着嘴唇,并不说话。

沈夺注目看他良久,直到飞锋都有些僵硬,才慢慢问道:“你是求我与正道交好,放弃统领武林大业,还是求我统领武林之后,不要将他们当做奴隶?”

飞锋听他这样问话,竟是大有转机的意思,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十分谨慎,字斟句酌回答道:“你要统领武林,势必与我中原冲突,到时无论是哪方死伤,都要令人难过。”

沈夺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看着他道:“可我若不这样做,便要成他人刀下鱼、俎上肉了。”

飞锋忙道:“中原武林被江梧州一番杀戮,元气大伤,到时哪有力气与你为难?又是在你助力下剪除他,欠你好大人情,不会便即与你翻脸相斗。待到休养生息数年,冤仇渐泯,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心只盼沈夺答应,声音十分急切,沈夺唇角微动,像是想要笑,却又忍住了,道:“你这话也只好骗骗自己。”顿了顿,又道,“别人不说,只那姓秦的便狡诈无比,防不胜防。”

飞锋微微皱眉,道:“他既自陈身世,说自己是魔教后人,消息一旦走漏,必不容于中原正道,又能对你如何?”

沈夺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他贪图的是这点中原武林的权势么?”

飞锋先是一愣,忽然想通一点,悚然而惊,啊了一声,问道:“你是说,他,他竟是要与你争葬堂么?”

沈夺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便有些难看,道:“我人手不足,要与他结盟;正道要仰仗他多年前在各地布下的消息网,不能立刻与他翻脸。因此他竟有恃无恐,故意说出自己是程惟恕之子。他这样的身份,来日剪灭江梧州后,要想趁势收复葬堂,比我不是名正言顺得多么?”

飞锋越听越是心惊,想道,难怪沈夺对霜河君如此忌惮,以为我与他勾结之时,又那样生气。转念又想,葬堂本就是程氏数代经营,江梧州虽然半路夺得,阴差阳错之下,未能赶尽杀绝,留得霜河君在世,他数年隐忍,原来是要夺回祖辈基业么?又想,如此看来,当年盟主同意霜河君假作秦氏后人,未尝不是防着江梧州剪草除根之意。

正想着,便听沈夺道:“放眼天下,只有合他与我二人之力,才能除掉江梧州,可是江梧州死后,葬堂偌大势力,是归他用还是服我管,便要各凭本事。那时的葬堂主人,自然便是号令武林的霸主。”他说到此处,目光闪烁,看着飞锋道,“若那人是姓秦的……”

他故意停下不说,飞锋却不由想到,霜河君与正道本就有杀父之仇,在中原隐忍多年,说不定受了许多鸟气,若是存了报复之心,到时发起威来,只怕更要生灵涂炭。

他自从那日听霜河君诉说往事以来,便觉如同身处梦中,极不真实,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是秦逸之子,但此时心中竟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夜灯下,霜河君谈及盟主不知如何处置他时,转述萧氏家主的说法,“他小小年纪想法便如此毒辣,只怕所谋匪浅,现在不除,后患无穷”。心头一跳,又想起霜河君表情难测,给他出主意:“我们与他结盟灭了江梧州,马上便对付他,将他打压得全军覆没。他这样的人,只有到一无所有之时,才肯听你摆布。”

他心中正乱作一团,就听沈夺慢慢道:“可若那人是我,既有你出言恳求,或可下手轻些,让那些正人君子好受些。”说着与他越凑越近,呼吸都吹到他脸上,低声道,“不要再走,陪我一起。”

飞锋听他这样说,伸手拥住他肩膀,低声叹了一口气,问道:“陪你?……做你水卫么?”

沈夺静默片刻,低低道:“我想明白了,你与他们……不同。不过你若看不起他们,我却不答应。”顿了顿,道,“我十五岁初到燕子楼,外祖虽然收留我,却并不喜欢我,只将燕子楼地位最低下的水卫划拨给我统辖。我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他们训得忠诚能干,有如肱股。这几年中,更是与我荣辱与共,上下一心。来日我统领三教,必要让他们功高荣显,只在我一人之下,却要受万众仰望。”

飞锋听他第一句话,心中便是一宽,只觉得一个盘亘许久的问题涣然冰释,又听他提到与水卫的渊源,话语虽然简省,却也能想见当年他惨淡经营之艰难,不由自主便是一阵心疼。但心中仍然清醒,想道,什么万众仰望?这般狂妄,果然还是要奴役他人。

他既然这样想,便回答沈夺道:“我并未看不起他们。可你既然不需我做水卫,又要我留下,陪你做什么?”

沈夺看了看他,垂眸轻笑一声,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微不可闻道:“自然是做这些事。”

飞锋心中仍想着情势复杂险恶,见他突然轻佻,不由得皱一下眉头,就要推开他说些责备的话,但沈夺已经又亲了他一下,一边亲,一边道:“以后,我只和你做这些事。”

飞锋万料不到竟能得沈夺这样一句话。当下心中之震动,不啻于见到他不顾危险以身为桥。呆呆任他亲了许久,才省起回应,这时却顾不得想什么险恶情势,为情所驱,回应道:“我心里……早便只有你一个。”

沈夺又是低低一笑,在他唇上轻轻厮磨,道:“那便不许走。”他声音带着笑意,呼吸却滞了一下,显然十分在意飞锋的回答,等了一会儿,不见飞锋说话,又道,“你只是几天不在我身边,便中了姓秦的圈套,拿了那柄霜河剑,很快就要招来无穷的麻烦。到那时,姓秦的可不管你。”

飞锋见他一双深黑凤眸看着自己,眸中竟然也有期待之色,心中又甜又苦,慢慢道:“沈夺,我现在有内力在身,天下之大,哪里不能自己去?要做的事情,还等什么人来准许?就算有麻烦,也不需要霜河君或者……什么人来管。”眼见沈夺眸光渐渐转冷,仍是说道,“你要做万众仰望的霸主,我却要做除暴安良的剑客,你不愿退,我不可让,你我早晚为敌,终是无法相守。”

沈夺稍退开些,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飞锋,表情变得凝重,似乎对于飞锋为什么定要离开他不可这件事情,终于领悟了一些东西。

他便这样看了飞锋许久,才慢慢道:“到那时,你真的便要杀我?”

飞锋微微苦笑,道:“我与你……只怕我已经下不了手了。”

沈夺眉头轻轻舒展,竟似有了一点笑意:“又要为敌,又下不了手,你我这样,算什么?”

飞锋看着他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叫道:“沈夺。”

他声音微微有些激动,沈夺马上察觉,问道:“怎么?”

飞锋凝视他道:“你这一年,要除掉豵猗,杀死江梧州,统领燕子楼和葬堂,进犯中原武林么?”

沈夺似乎不太喜欢他某些措辞,却仍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飞锋道:“我这一年,要追查一件旧事,杀死江梧州,救出师父,会同武林同道,阻你统领燕子楼和葬堂。”

沈夺有些迷惑,看着他不说话。

飞锋慢慢道:“这一年里,我们必然有时为友,有时为敌,谈不了什么相守不相守。但一年之后,胜负便见分晓,到那时……”他声音沉下去,十分严肃看着沈夺,道,“若你失败,不能统领三教,便与我一起离开,隐姓埋名,再不问魔教中事,好不好?”

沈夺注目看他片刻,才慢慢道:“那你要答应,若我成功,不但统领三教,还能控制中原武林,你便要与我一起,再不问武林中事。”

飞锋与沈夺对视许久,点了点头,坚定道:“好。”

沈夺这才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们击掌为誓。”

说罢抬起右手,便要和飞锋三击掌。

飞锋得他同意,心中又想到自己胜算颇高的打算,不由一把握住沈夺右手,微微一笑道:“这样的情赌,击掌为誓,岂不大煞风景?”注视他,沉声道,“今日我与你亲吻为誓,天地共鉴,以后违背誓言的,便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一勾沈夺肩颈,微仰头凑上去,深深吻住他双唇。

沈夺先是一怔,很快便开始回吻。飞锋心中对沈夺用情已久,爱念正极,又与他暂时解开了一直以来的心结,于是再不肯压抑情感,这一番唇舌纠缠,缠绵热烈,良久方休。

待到分开之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飞锋一边喘息,一边搂着沈夺想要说话,却被沈夺一手按着肩膀,一手摸到他大腿上。

“我只和你做这些事。”沈夺气息混乱地说了一句,既像解释,又像许诺。

飞锋还来不及想个回答,沈夺已经一低头,再次与他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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