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谁人可信

飞锋和萧绛被这少年如此控诉,面上神色都不太好看,眼看宁越越挪越远,忙开口阻止——

“不要动!”

“你冷静些。”

二人这下不约而同开口,说完便对看一眼,宁越却像是没有听到,来回瞪着他们,又气愤又伤心:“我们为中原武林百年计,又仰慕霜河君高义,千里追随,不顾生死,你们却早与魔教勾结,又将我们置于何地?”

萧绛忙上前半步,解释道:“我们正是为了对付江梧州那魔头……”

与此同时,飞锋也道:“如今正道式微,不得已……”

他二人这次又是同时开口,宁越正大睁着眼睛,不知要听哪个,就听一声冷哼,竟是不远处十三冷冷开口:“杀了他,便省了这些聒噪!”

话音未落,一掌拍地,借力而起,身形在空中翻转而来。人还在半空,双袖一举,月色下两枚暗器闪着寒光,一向宁越咽喉,一向宁越心口,迅疾射来!

萧绛和飞锋岂容他在面前行凶?萧绛脚步受限,便扬手挥鞭,长鞭破空而出,无声无息便将那两枚暗器卷弹出去。

十三决意要将宁越置于死地,两枚暗器之后,又要举袖再射,却见人影一晃,飞锋早已闪到他身前,右手一拂,点中他肩上软麻穴,一倾身,左手一探,便已经提住十三的腰带,将他捉在肋下。

他出手极快,这些动作几乎是在眨眼间完成,十三不及防备,便已被他擒住,很是愣了一愣,才冷硬道:“这人知晓你我机密,不除不行!”

飞锋道:“我们与你们合作,正是为了中原诸君的福祉。敌人未除,先杀同道,又是哪儿的道理?”

萧绛听他说了这句话,注目看他两眼。宁越一直留意他们神情,见状便要逃走。萧绛脚尖一点,只一瞬便飞纵到宁越身旁,出手如电,重重点在宁越背心要穴上。

宁越身体一软,便歪歪地倒下来,萧绛伸手将他提起,对飞锋道:“今夜我与十三要前去剿杀葬堂一处暗部,事关重大,不宜再多逗留,便就此别过吧。你将这名小同道带走,与他晓以大义,务必使他不要声张。”顿了顿,又道,“若他仍是不服,便带他去见霜河君。”

飞锋要去救玄蜂,正与他们同路,除此之外,又有些别的打算,因此微一沉吟,问道:“只是你们去剿杀暗部部众,沈夺与你们会合么?”

萧绛虽然与他这次见面颇为平和,听他提到沈夺,神色仍是不由自主严厉了些,眼刀向飞锋一划,才道:“剿杀之后,自然是要与他会合的。”

飞锋知道他们不会立刻与沈夺见面,微微放心,点点头,道:“我和这小同道,本来就是向西南方向去,如今你又让我绕远路不成?不如我便与你们一同去会会暗部,如今我内力在身,说不得便有可相助之处。”

萧绛愣了愣,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宁越,道:“那他……”

飞锋还未说话,十三已经冷冷开口:“你不让我杀他,又不放心他,那就将他背上,随身监看,岂不两便?”说完吃力抬头,睨了飞锋一眼,“换你来背我。”

飞锋点了点头,将他背到背上,便听十三道:“你脚上可没链子,走得快些,免得我手下等急了。”竟是全然不问萧绛是否跟得上。

萧绛面上露出疑惑神情,沉思片刻,终于无奈一笑,将宁越背到背上,与飞锋一起,向西南方向疾奔。

初时,二人还能并肩,不多久,飞锋便已经将他落下将近三丈。

月夜山林十分寂静,呼吸之声大一些只怕都会被武功高手听去,因此飞锋使出传音入密的功法,问十三道:“你同意让我那同道一起来,是不是存了心思,非要杀他不可?”

十三嘴唇就在他耳边,竟然也使出传音入密之法,清晰而带着些寒意道:“我要杀他时,你最好不要阻拦。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个小子,十分不对劲。”

飞锋轻轻一笑,道:“你以为我非要与你们一起来,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十三闻言似乎有些惊讶,身体都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低声道:“主人想让你加入水卫,果然有他的道理。”

十三对他一向颇有敌意,但是这句话说出来,竟有些夸奖的意思。但飞锋听他这样说,心中竟然有些微的不悦,想,原来你这样不屑于我,竟曾以为沈夺要我做他水卫,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与我相好之故么?

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我这样想,倒像是认为做水卫有什么了不起似的。转念心中又生出些感慨,想道,萧绛是中原名门子弟,宁越可爱讨喜、言谈又有正道风范,但与他们两人相比,我更信任的人,却竟是沈夺的水卫。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飞锋便不觉一怔,想,我固然是更信任十三,十三失去双腿,正在弱势,却丢开盟友萧绛让我背他,还将对宁越的怀疑明告我,对我不也是信任非常么?我信任他,是对他来历十分清楚,并知道他是去剿杀葬堂部众之故,可是他信任我,又是为什么?

于是低声问道:“你怎么放心让我背你?”

十三说:“我为什么不放心?主人这样看重你,你难道会害我不成?”

飞锋语塞,心想,莫非我和沈夺分道扬镳的事,十三是不知情的?

便听十三又道:“我看你功力恢复,出手却有点滞拙,可见是得了那异兽内力,这自然是我九哥的功劳吧?”

飞锋知道他也颇有些古怪医术,便不瞒他,道:“是沈夺以身为桥,将他的功力引导我身上。”

十三安静了片刻,道:“主人怕是有些损耗……你为何……”又停住。

飞锋知道他想问自己为何没有陪在沈夺身边,但是又不敢出言过问主人私事,因此竟硬生生止住。他也并不想提这件事,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说我那小同道不对劲?”

十三有一会儿没说话,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不知是不方便对别人说起,还是因为飞锋转移话题而不快。

飞锋想了想,套他话道:“你从未见过我的小同道,怎么知道他对劲不对劲?”

十三却不上当,道:“你又为什么怀疑他?”

飞锋直言道:“他被追击时使出过高明的奇怪轻功,不像是正道路数。但在萧绛面前,却又一点都不肯显露,像是故意被留下一样。”

十三听他毫无隐瞒,倒像是有些奇怪,又安静了一会儿,出言道:“我闻出来的。”

飞锋一愣,听他道:“葬堂部众经常服用药物,有些药物的味道十分特殊,别处闻不到的。”

飞锋微皱眉头,想道,葬堂作风阴毒,为了让部众提升功法、获得异能,甚至为了保证部众忠诚,自然要让他们服用许多药物,但是这些药物的味道,十三又是怎样知道?

一边疑虑,一边问道:“那他身上,是哪种药物的味道?”

十三低声冷笑,道:“自然是‘赤胆忠心’。”

飞锋之前听十三说宁越竟似与葬堂有关联,心中早就有些吃惊,但又觉得葬堂建立日久,药方偶尔外泄也未可知,却不料听到赤胆忠心这四个字,眼前忽然闪过狸力被药力所摄,疯狂而死的场景,怔然想道,既是赤胆忠心,那么宁越必然是葬堂中人无疑了,但他怎么竟成了逍遥派的弟子,甚至还到了霜河君手下?霜河君与自己叙旧之时,言及有人偷听,是不是就有他?

一时之间许多问题都到脑海,令飞锋眉头紧皱,刚回过神来,就听身边风声响动,竟是萧绛勉力飞纵而来,与他们平行,道:“是不是到了?”

十三恩了一声,道:“停下。”

飞锋稳住身形,站在原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翻过山头,正处于山岗另一侧的高坡上。月光朦胧,照见眼前三山夹一谷,有如一张箕的形状,谷中偶现银光,可见有涧水流过。

十三将手指放到唇边,撮口便是一声短促的唿哨。

随着这声唿哨,一名背着包裹的夜行人出现在几人视线中。他背上的包裹微微晃动,传出爪牙摩擦之声。

这人并不因半路出现的飞锋和宁越表露出丝毫疑惑好奇之态,几步纵跃过来,向飞锋背上的十三行了一礼。

十三道:“你们按之前所说,都找好地方了?”

那人恭敬道:“是。”

十三又道:“主人呢?”

那人道:“早已到达谷底涧水旁。”

十三点点头,道:“那便开始吧。”

那人答了声是,走开几步,也将手指放到唇边,撮口便是一声唿哨。

这声唿哨却与刚才十三的不同,清越而又绵长,在这万籁俱寂的山谷之中回荡开去,极为清晰。

声音长长传开,随着哨音渐远,四面山林中忽然响起杂乱的声响,像是有许多人踩动树枝,又像是许多鸟扑扇翅膀,却一声鸟鸣都不闻。

那人听到这声音,立刻将自己背上的包裹取下解开。

飞锋早就注目去看他的包裹,这一解开,便听到扑棱棱硬翅扇动,喀兹兹爪牙频磨,呼啦一声,飞出无数拳头大的黑鸟,仔细去看,只见它们鼠头膜翅,赤眼尖牙,竟是一群形态可怕的蝙蝠!

飞锋不由屏住呼吸,视线随着这些蝙蝠的飞起而抬高。

微茫月色之中,只见四面八方的山林之中,无数蝙蝠冲天而起,汇聚到山谷的上方,犹如一片庞大而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惨淡的夜空。

蝙蝠们不知因为什么而躁动不安,在空中乱飞一气。但它们身形迅捷,密集的蝙蝠群中,每只蝙蝠都在上下来回地飞来飞去,却从没有一只撞上同伴。这便令巨大的蝙蝠群显得混乱却又有序。飞锋从地上抬头望去,只觉得这遮天蔽月的无边浓云在不停地翻滚涌动,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空前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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