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出手狠辣

玄蜂睁开眼睛,眼神茫茫然看了飞锋一眼,又闭上。

飞锋思忖,这异兽失去功力,又被冷水浸泡,想来是体力巨耗,因此尚未清醒。也不去唤他,只伸出手去,想要帮他将被角掖好。

手刚伸出去,玄蜂却像是忽然清醒,眼睛忽然睁开,正正看着他。

飞锋看他这次睁眼,眼神倒是明白许多,便低声道:“你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玄蜂只盯着他看,一动不动。

飞锋想了想,道:“你之前被阿九扔到水里,因而生病,全身发烫,现在好些了没?”

玄蜂望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睛忽然湿润。

飞锋见他脸色仍显出点苍白,眼圈却红红的,一头黑发乱糟糟,看上去实在是落魄可怜,便道:“你不要怕,我带着你逃出……”

他话未说完,玄蜂已经一动,从棉被中伸出手来,想要去拉住他的手,不知为什么又迟疑,慢慢从床上坐起,看了看他的手,又去看飞锋,开口道:“你不生气了么?”

飞锋一愣,问:“什么?”

玄蜂眼巴巴看着他,道:“我之前想要你死,你不是很生气?”

飞锋这才明白他在说之前被沈夺捉住,不愿听命沈夺救治自己,要和自己同死之事。还未开口,玄蜂又急急解释道:“那伤父弑母的恶人虽然说只要我救你,就放我和你走,但是师父说过他为人奸诈,我不相信他,并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走!”

飞锋哑然,不料这异兽丝毫不提自己当时不但袖手旁观,还亲手夺取他内力之事,反而还向自己解释剖白,目瞪口呆看了他两眼,才道:“夺你内力虽非我本意,但现在……”

玄蜂忙又打断他,着急道:“你生我的气,才这样做,我自然知道!”一边说,一边眼望飞锋,眼中简直要落泪一般,委屈道,“那水里好冷,比山顶上还要冷。我知道要被他冻死,你又和那恶人要好,又生我气,一定不管我死活。我,我心中……我……”猛地伸手抱住飞锋,道,“你和我去见师父,我一定好好对你,我们便像孰湖和狸力,好不好?”

飞锋不料这异兽对自己竟然执着至此,沉默许久,将他手臂挣开,沉声道:“你数次救我,一身内力也被我夺取,对我有恩,我才将你救出,并非是对你存了什么心思。”

玄蜂不料他这样说,瞪大眼睛看向他,露出不想接受的神色,双拳也握得紧紧的。

飞锋看着玄蜂双眼,诚恳道:“你不曾服用‘赤胆忠心’,又没了内力,何必再回葬堂?若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带回中原。你虽然身带奇毒,找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多准备些手套头巾,捕猎自给,与人交谈,又有哪样做不到?”又道,“更何况你杀了人家兄弟,阿九他们心中愤恨,对你再狠,也是情理之中。若你不肯像我说的那样做,偏要在江湖上走动,再被他们捉了,我可再不管你了。”

说罢起身,拿了那大夫之前给玄蜂准备的衣物,放在他身边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

玄蜂仍是瞪着他,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为荒谬的话。看那神情,若不是说这话的是飞锋,只怕他立刻就要扑上来拼命了。

飞锋知道这异兽对于葬堂之忠诚,恐怕不下于水卫对沈夺,想说服玄蜂背叛葬堂,只怕难如登天。但此地去中原很是有些距离,玄蜂对自己又颇有些特殊的感情,何况这异兽之所以神智不明,乃是因为缺少教养,并非天生痴傻,若是以诚相待、方法得当,未必就不能令他脱离葬堂。中间再向他慢慢套问师父下落、葬堂打算,得到的消息,只怕比问沈夺和霜河君都要可靠。

他心中有了这放长线的打算,便不急于一时,说了句“你穿衣服,我去给你找些吃的”,便起身离开。

玄蜂咬着牙,瞪着眼,不知想什么,也没有回答。

飞锋走到院中,先去厨下点火热着汤水,又将干粮蒸上,才走回去,见玄蜂还在发愣,叹了口气,道:“我并未让你立刻就答应我,你为难什么?”又吩咐他,“我有事出去片刻,你快穿衣起来,不要乱摸这里的东西,到院中等我回来一齐用饭。”

玄蜂睁大眼睛看他,眼神十分欣喜,飞锋摇摇头,转身便走了开去。

他昨夜跟踪那大夫前去受伤猎户家中,远远看到那猎户伤势颇重,但若说重到令大夫一夜不归的地步,又不至于。飞锋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对玄蜂所说“有事出去片刻”,便是想再去探看那猎户的情况。

于是他走到院中,施展轻功飞身上墙,沿着昨天走过一遍的路线,一路飞檐走壁,向那猎户家中行去。

还未到那人家中,飞锋便知出事了。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晨风微冷,送来一阵淡不可闻的血腥之气,那猎户的宅院安静得透出一股死气,即使飞锋运起内力凝神去听,也无法听到一丝的响动。

飞锋心知不妙,脚下一跺,凌风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轻飘飘落在那人院中。待到看清楚院落中的场景,不由得呼吸一顿。

正屋门窗大开,一眼便能看到那受伤的猎户躺在床上一片鲜血中,头垂向一边,早已气绝身亡。在他的床周围是一大片血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正是昨天飞锋见到过的探视的亲属。

飞锋慢慢走过去一一观看,只见这些人颈项中都有一道伤口,显然是被极薄的利刃切断喉管而亡。他们虽然满身鲜血,但是面上表情忧虑,似乎还在为亲人的伤势而担心,其中的两个女子,眼角泪痕犹在,可见杀人者动手极快,这些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已丧命。

在床边一把椅子上,坐着的正是那一夜未归的大夫,他的头软软垂在椅背上,鲜血流了满身,眼睛犹自睁着,两手撒开,地上是摔碎了的白色药瓶,瓷片中散落着黄色的药末,在晨风中被吹得满地都是。

飞锋伸手在他脖颈探了探,发现这人尸体已经凉了。想到自己昨夜酣眠之时,这大夫便无声无息被杀,不由心中惨然,伸手轻轻覆在他脸上,为他合上双眼。

他在屋中又看了两眼,没有看到什么别的异常,便又来到院中。

墙角拴着一只大黄狗,同样惨遭放血,躺在地上,已经僵硬。院门旁边还有一具尸体,面朝下倒在地上,地面都被他的血液染红。

飞锋微微皱眉,仿佛看到杀手从天而降,先将没来得及出声示警的黄狗杀死,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冲入屋中,在屋中人根本不及反应之时便将他们尽数杀死,在确认院中没有活口的时候,有人出现在院门口,或许是来探看伤者,或许是前来寻找还未归家的亲人,却被杀手扯进院中,一击毙命。

飞锋推测至此,不由又想,不知这杀手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他们为什么要杀这家人?

他忽然想到昨天那人来寻大夫时,说到这猎户兄弟是驾车赶回,心里不由震动一下,在这院中四面望了望,又纵身跃上墙头观看,果然在这院落墙外看到马厩。里面停着一辆骡车,驾车的青骡靠在食槽边,懒洋洋地甩着尾巴,还未清醒。

飞锋轻轻落到骡车旁,只见车辕之上有一滩血印,车轮和青骡蹄子上都有许多已经干了的泥块。他心中叹息,想道,这猎户受伤严重,一路上断断续续,想来是留下了些许血迹;他们回来匆忙,骡车不避泥坑湿沼,必然也形成不少车辙的痕迹。这些痕迹虽然不连贯,又怎么能逃过矢意追踪的杀手的双眼?

飞锋咬着牙,看着那骡车车轮,耳中听到远远有人过来。他知道这里地方不大,这离奇的惨案马上就要震动全镇,自己和玄蜂这样的陌生人只怕立刻就要被官府扣押,到时想要全身而退,怕是要费许多工夫。

想到此处,他足尖在地上一点,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快速离开这所宅院。他先是到昨日藏衣之处取了那团带毒的衣物,才又迅速回到那大夫家中。

玄蜂已经穿好衣服,在院中井边坐着等他,见他从墙头飞身落下,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就要迈步向他走来。刚走了两步,见到他面色铁青,不由一愣,停住了脚步。

飞锋此时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极为难受,哪里还顾得上去看玄蜂脸色?咬牙沉默着,径到屋中,将玄蜂睡过的被褥和那毒衣团在一起,抱到厨下,用力只两撕,便撕成布条棉絮。一边塞进灶中烧了,一边吩咐玄蜂道:“找个包裹,带上些干粮,我们马上走。”

玄蜂一直跟在他身后,此时听他发话,马上就要转身去寻包裹,却又犹豫,回身看了飞锋一眼,像是要问他什么,见飞锋面色难看,又不敢开口,这样无措了半天,终于期期艾艾道:“我们走……走去哪里?”

飞锋正将最后一团布条扔到灶火之中,眼睛盯着跃动的火焰,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沉默片刻,才一字一句慢慢回答:“太行山下,神弓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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