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虎啸龙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哨声忽然拔高一转,犹如一根尖针从天而下,直刺飞锋脑顶。

飞锋双耳都要聋了一般,眼前一阵发懵,手中动作也暂时停下。待到勉强清醒,才发现自己握着霜河剑剑柄的手太过用力,已经都有僵硬之感,而沈夺左手还紧紧抵住自己右肩,右手却死死握在自己左手上,不肯让剑尖向他心口挪动一分。

飞锋立刻抬眼去看,只见沈夺一双凤眸正死死盯着他,眼神倏忽变幻,一时极为痛苦,一时又有片刻清醒。黄衣人显然察觉,哨音不断转调,一时拔高一时转低,沈夺眸中已有疯狂之色,但右手牢牢握着飞锋的手,握得飞锋觉得手腕都要被他捏断仍不放手。

飞锋挣脱不得,耳中哨音犹如催命,一声声连接不停,心知此时不引剑自戕,只怕一会儿便要动手杀死沈夺,于是内力灌注手腕之上,要强行将那长剑继续刺向自己。

他一灌注内力,沈夺立刻察觉,眸色突然一凛,有极短暂的清醒。但是这抹清醒之色刚刚出现,哨音马上变高,沈夺面色痛苦,眼神也混乱起来。

飞锋心中忽地一惊,趁着还能控制心智,猛地扭头去看那黄衣人。

只见他紧紧盯着沈夺与自己的动作,双手将那绿色短管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又一声摄人的魔音,吹奏之时,一双眼睛闪耀着极其兴奋的光芒,衬着四周洞壁上火光明明灭灭,令人毛骨悚然。

心中正在惶遽,忽然手腕一疼,沈夺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由拽变而为推。

回头看时,只见沈夺黑眸之中果然已经毫无理智之色,浑身战意外涌,煞气游走,显然是杀意盖过爱意,要对飞锋动手!

飞锋立刻想得通透,黄衣人激起自己与沈夺心中怨恨之情,用意自然还是在沈夺身上,要的便是他一面恨意填胸,一面爱意无限,一面恨到要将飞锋杀死,一面又被情谊所动,哨音之下,僵持之中,无论爱慕之情,还是怨毒之意,全都一涌而出,心乱神摇之际,便要被黄衣人彻底控制。因此目的达到之前,一旦发现飞锋有自戕之意,还要专门用哨音控制,令他无法行动;但此时沈夺神智越来越不清楚,显然已渐渐迷失自我,为此人所控,等到由沈夺动手杀了自己,只怕他惊痛之下,情绪更加混乱,到那时自己一命归西,而沈夺便要从此被黄衣人摄住,更是凶险。

他想通这一点,当下毫无保留,拼尽最后所有真气,聚于握剑的手上,这次哪里还敢自戕,乃是要将那剑推开。

沈夺冷笑一声,真气也灌注手上,与他争斗起来。

飞锋眼前是沈夺冰冷眸色,耳中是刺耳的哨音,脑中不时便要被魔音所控充满杀意,心中渐渐只剩一丝执念,要将这剑抢过来,不能让沈夺杀了自己。

他内力本就不如沈夺强大,乃是拼了性命与沈夺拼斗,沈夺竟然无法将那柄剑立时刺下,更是杀意大盛,全身内力猛然外涌,袍袖都无风自动。

便在这僵持之时,黄衣人显然以为时机已到,短管吹出一个极高亢的尖音,如同利箭破空,向笼中射来。

二人眼看再无生路,哪料到此时,变故突起!

沈夺一身真气,飞锋全部至阴内力,在二人两只手上拼斗不休,真气相冲击,笼车的铁杆都微微颤抖,发出嗡嗡之声,此时又一声哨音带着诡异的内力袭来,三股力量混在一处,只一瞬间,竟然激得那柄霜河剑猛然发出龙吟之声!

此剑乃人间神器,凡铁不能动之,如今同时遇到三股不同的强大力量,不但发出嘹亮龙鸣之声,剑气也被激起,一团异光犹如水光云气,在剑身上闪烁波动,光芒耀眼!

飞锋与沈夺被剑气反震,齐齐发出一声痛呼,同时松手,铿然一声宝剑落地。飞锋跌坐在地,只觉得胸口闷痛,沈夺内力更强,受到反震更大,一直后退数步,撞到笼壁才停止,手抚心口,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飞锋不及去扶沈夺,一把抓住霜河剑,向笼外望去,只见那黄衣人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口角流血,他双手犹自保持握着短管放在嘴边的姿势,但那碧色短哨,早已经裂作两半!

侍立在侧的葬堂部众共有三个,此时全都身如电闪,冲到黄衣人身边。其中一人出言唤道:“上师。”

黄衣人毫无回应,那人大着胆子伸手去扶他,他先是触之不动,接着身形一晃,竟然向后一跌,那葬堂部众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他这样向后一仰,飞锋便将他神态看得清清楚楚,火光映照下,只见这人眼睛大睁,眼神空洞,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忽地双手一抖,那裂成两半的绿色短管滚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那葬堂部众扶住黄衣人,向另两人道:“看住他们。”不待二人回话,已经挟着黄衣人疾步离开。

飞锋目送他背影急速转过之前慕容羡离开的那个转弯,才回身去看沈夺,刚一回头,就正看到沈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背后,眼神也刚刚从那人离开的方向收回来。

飞锋熬经了一场幻梦,情绪起伏极其剧烈,此时都有些缓不过来,自知眼中的情绪定然浮躁混乱。但是一旦和沈夺四目相对,又不愿移开眼神。

沈夺脸色仍然有些发白,衬得双眸更是漆黑如夜,深深看了看他,伸手一扳他后颈,凑过来便在他嘴唇上狠狠吮吻一下。

飞锋被沈夺唇角的血腥之气一激,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刚要伸手去搂住沈夺,已经被沈夺松手放开。

沈夺垂目看了一眼他手中霜河剑,低声道:“竟是真的。”伸手便要拿过,“借我一用。”

飞锋微微一愣,沈夺已经抬眼睨他:“舍不得?”

飞锋听他问得奇怪,连忙松手,道:“你若喜欢,拿……”一开口,才发现刚才打斗之时脏腑受伤,嗓音十分沙哑,便即停住。

沈夺听到他声音,动作微微一顿,但是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唇角便微微一翘,在他耳边道:“跟着我。”

右手持剑,左手将他从地上拉起,几步便来到笼车一侧。

这时飞锋才注意到,笼车这一侧外面的车壁上,对角绷着一根绳索,这绳索有人腿粗细,看着竟十分光滑。

笼车外两个葬堂部众见他二人走动,极为警惕地盯着他们,慢慢走过来。

沈夺拉着飞锋持剑走到笼角,一边指着那绳索道:“这是天山玄兽的筋,最能伸缩延展,胜过一切金石的簧机,用它来做子母闸,笼车的咬力便极强,一旦合上,万难被从里面冲开。”

飞锋左右一看,只见那兽筋两头分别被两个形状古怪的机括紧紧箍住,沈夺此时正走到其中一个机括的下面,将手从铁杆中伸出,抬手便将霜河剑插入机括的一道缝隙之中。

那两名部众见势不妙,各擎兵刃在手,向沈夺冲来。

沈夺左手紧紧拉着飞锋,右手灌注真气,猛然用力,又将霜河剑插深了一些,接着便将它狠狠向下一压。这绝世罕见的神兵利器,此刻竟被他用来撬开机括。

那机括显然也非凡铁所制,与霜河剑相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锉削之声。

飞锋见那机括一时竟撬不开,眼见两名葬堂部众已经近在眼前,不由上前一步,空着的左手与沈夺持剑的手握在一起,竭尽全身真气于手腕之上,与沈夺一起重重一压!

只听到短促刺耳的吱哳一声,机括被撬起一条缝隙,接着便是喀嚓喀嚓之声大作,那机括一处撬起,便处处分崩,短弦长弦、簧片箍片,全从机括之上迸飞溅开!

机括一旦受损,那根粗大的兽筋被自身收缩之力驱动,开始从紧固住它的机括腔里向另一端缩回。力量之大,整个笼车都开始不停抖动,笼车上下咬合之处不断发出锵然金属撞击摩擦之声。

那两名葬堂部众此时已经冲到笼车之外,举起手中兵刃便向沈夺飞锋二人砍来。他们显然事先得到命令,不敢砍向要害,两柄利刃直刺向二人的膝盖小腿。

便在此时,机括发出极大的霍拉一声,彻底崩毁!

兽筋立刻急剧收缩,刹那间就从一丈多长恢复成两尺左右,发出极大的一声脆响,犹如数十个内功高手同时向着山洞甩响鞭一般,震耳欲聋!

随着这巨大的声响,之前被兽筋的弹力所禁锢,从而牢牢咬合在一起的笼车,轰隆一声,猛地弹开!

这巨大的笼车骤然以笼底一边为界分成两半,犹如被一只巨大的手拽开一般。弹力之大,连这样沉重巨大的笼车,都触地弹起,速度极快地撞向洞顶。

在此之前,飞锋沈夺早已被笼车反弹之力抛起,撞飞出去。纵是二人内功皆属上乘,又怎能敌得过这兽筋收缩的自然之力、笼车骤弹的机簧之功?当下便根本无法抵抗地被弹飞而出,重重撞在洞顶石壁上。

也幸而二人撞上石壁比笼车要早,他们刚从洞顶上弹落,身体犹在半空,巨大的笼车已经带着巨大的风声猛地撞到洞顶,之后才轰然而落,仍是翻滚弹动不已,巨大的车身四处撞在山壁之上。

便听这山洞之中,轰隆隆之声不绝,笼车在几次撞击之后,早已毁坏得不成样子,断裂的铁杆、弹出的机括四面八方地乱崩;原本在洞壁上的火把,不是被砂粒尘土遮住甚至扑灭了火焰,就是被撞得带着火星旋转乱飞;洞顶石块沙尘簌簌而落,被笼车冲击撞碎的山石也到处飞溅,仿佛山洞所在的山体也受到震动,地面都有些微地晃动:整个山洞响声不绝,已经变作飞沙走石的险地!

飞锋之前内力损耗颇剧,从洞顶摔落下来,已调用不了多少真气护体,这下摔了个实实在在,难受至极。但两只手一直牢牢抓着沈夺,无论如何不肯放开。

沈夺似是也摔得不轻,喘息了几声,才拉着飞锋从地上起身。山洞之中尘土碎石乱溅,两个人都压低身体,向慕容羡之前离开的那个拐角行去。

他们在这飞石阵里小心翼翼地走走停停,眼见快要到了,沈夺却突然停下脚步。

飞锋连忙抬眼去看,洞中尘土弥漫,稍远一些便看不清楚,此时他们走到近处才发现,拐角处这条窄路,竟然已经被落下的大小石块堵得毫无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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