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别有洞天

沈夺并不松手,拉着飞锋近前两步,伸手推了推,哼了一声,道:“倒严实。”

飞锋看了一眼堆积得乱无章法的石堆,颇不放心,将沈夺拉开两步,低声道:“刚才有人带那妖僧出去报信,只怕慕容羡已经带领人手,在洞口严阵以待。我们就算搬开这堆石头出去,也是自投罗网。”

沈夺低哼一声,道:“他可等不及。”

说罢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不语。

飞锋紧了紧握着他的手,道:“那我们……”

话未说完,耳中已经听到风声,一片黄埃之中,一团黑影贴着地面迅即而来。

沈夺一拽飞锋的手,飞锋立刻会意,足尖点地,与他一起拔身而起。

那团黑影正是一名葬堂部众屈膝抱头,双手捉着利刃反在背后,滚地而来,这下扑了个空,猛然伸展身体,双脚在墙壁上一蹬,借力一个鱼跃,利刃前引,向二人冲杀过来,刃锋所向,仍是二人膝盖双腿。

飞锋人还在空中,眼见他过来,一个千斤坠,就向下直直坠了两尺,向前一探,空手入白刃,瞄准他手腕一折一拐,居然将他手中兵刃夺了过来。

那人失了兵刃,冲势竟能一顿,刚要扭转身形逃跑,沈夺早已一脚踢在他胸前。这人被踢得倒飞出去,重重撞上山洞石壁,又栽了下来,虽然未死,但四肢软垂,兀自挣动了几下。

此时笼车在山洞内翻滚得越来越慢,洞顶虽然仍在簌簌落下些沙尘,洞中的尘埃倒是慢慢沉下来,借着洞壁上几支未灭的火把,二人也渐渐看清洞中的一片狼藉。

这山洞宽敞空旷,并未有什么陈设,此时地面上满是碎石和笼车的部件。而那笼车早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变了形状,此时吱吱喳喳晃动几下,停在一片废墟之中。山洞正中躺着另一个葬堂部众,已经被尘沙掩埋了大半,但仍能清楚看到他胸口深深嵌着一块半尺见方的金属机括,显然在笼车弹开之时,这人便已经被击中。

飞锋与沈夺对视一眼,便想与他分头去查看这两名葬堂杀手的情况。不料沈夺竟不松手,先是拉着飞锋到洞中查看,确认这杀手已死,才又一起走到山壁旁边,看那委顿在地的第二名杀手。

那杀手受伤极重,无法控制呼吸,被弥漫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又被蒙面的黑巾蒙着口鼻,声音极其虚弱。

沈夺手一伸,用霜河剑的剑面贴着他的面颊,把他的脸扳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睛,道:“慕容羡抓了我水卫?”

杀手直直看着沈夺,眼中既无惧怕神色,也无仇恨愤怒,断断续续道:“那是别人的任务……并不……并不清楚……”说罢闭上双眼,竟是甘心受死。

沈夺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不杀你,你怕什么?睁开眼。”

他声音虽冷,极有威势,那杀手竟不由自主遵从命令,睁开眼睛。

沈夺一字一句道:“你看清楚,他日重掌葬堂,我便是你们的主人!”

那杀手被他威势所迫,睁大眼睛仰头看他,竟连咳嗽都忘了。

飞锋听他又提到统领魔教的事,心中便是一紧,扭头便去看他。

便见沈夺神态睥睨,高傲威风,果然是有万人之上的风仪,但是偏偏刚经历了一番暴土扬长,头上身上全是尘土,灰扑扑的十分狼狈。这下哪里顾得上忧虑别的,不由自主便笑出声来。

刚笑了一声,便想起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和沈夺站在一起,只怕就像是一对灰头土脸的乞丐难民,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这样一想,便又收了笑,正在这似笑非笑之际,适逢沈夺闻声看过来。

他目光先是在飞锋唇角停留片刻,又来看他眼睛,昏暗火光下,他一双凤眸如两潭深水,沉静幽深。

飞锋被他这样看着,早忘了两人满身的灰尘,眼前心上,一时之间竟只有这双眼睛。

二人这番对视,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被石堆封堵住的洞口传来隐隐约约的敲击声,飞锋才似被惊醒一般,移开眼睛。

他一移开眼神,就觉得沈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你刚才对我笑了。你笑什么?”

飞锋哪里肯说实话,正好洞口敲打声停止,传来石块搬移之声,于是道:“慕容羡人手多,怕是很快……”

话未说完,就听地上那葬堂部众闷哼了一声,回头看时,原来是沈夺抬脚踢在他昏睡穴上,将他踢晕过去。

沈夺低头看了那人一眼,又抬眼看飞锋,道:“果然你见我不杀他,便对我笑了。”看着飞锋倨然一笑,“蚍蜉再多,难撼大树,你不喜欢我杀他们,我设法留着就是了。”

他误会了飞锋一笑的原因,才说出这句话来,飞锋本来想笑,此时却是心中微震,凝目看着沈夺,道:“你……”

洞口处突然隐约听到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移动石块,反而造成了更多崩塌,石块搬移敲击的声音也停止了。

飞锋止住话头,看着沈夺沉声道:“慕容羡有地利之便,很快便要进来。你我……等脱身出去,我再和你说……”

沈夺闻声眼波一闪,道:“你我被堵在这洞中,只消洞口被慕容羡破开一道缝隙,到时灌烟灌水、放毒放药,还不是由着他?你想怎样脱身?”

飞锋转眼去看散架了的笼车,道:“这拐角处的出口十分狭窄,可是这笼车却非常庞大,可见并非从拐角这里推过来,而是另有出口。”

沈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若是另有出口,慕容羡为何不从那里进来,非要费力去搬动石头,这样辛苦呢?”抬眼四面一望,冷哼一声,“怕是那出口也被堵住了。”

飞锋皱起眉头,心中正做计较,便听沈夺道:“你听。”

飞锋侧耳片刻,道:“我听不到什……”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沈夺,“慕容羡不挖了。他,他在等……”

他猛地想起之前曾听黄衣人提到,还有一名番僧也要过来,难道慕容羡便是在等他不成?

沈夺点头道:“他不敢冒险,要等然性过来,到那时,你我便再也脱身不得……”看了飞锋一眼,“要说什么,你便现在和我说罢。”

飞锋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之前所说“等脱身出去,我再和你说”这句话,不由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你,你怕了他们么?”

沈夺默然片刻,沉声道:“只我一个,是不怕的。”

飞锋一怔,想明白他的意思之后,顿时觉得心内巨震,胸口发闷,再也忍不住心中狂澜。

当初无论在血衣派中,还是在极寒之地,沈夺都是武功未复,四面强兵,依然从容自若,谈笑退敌。现在他神功在身,智计无双;更兼心性坚忍,作风狠厉;独步江湖,惧过何人?这样一个沈夺,放眼天下,谁人能让他说一个怕字?

飞锋微微发着抖,看着沈夺,沈夺微微一笑,道:“若只你一个,你也不怕。可惜……”

飞锋一只手和沈夺相握,另一只手手中本还拿着从那葬堂部众手里夺来的兵刃,此时铿然一声扔到地上,伸臂便抱住沈夺。

“沈夺,你……”他只觉得心中爱念无极,翻涌不休,简直比听了黄衣人的哨音还要激动,颤声道,“你为了我……我……”

沈夺将霜河剑向地上一丢,回手将他拥住,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却一定要走。”

飞锋心痛如绞,道:“我……”

沈夺将他拥得紧了些:“你以后还要走么?还要……杀我么……”

飞锋全身都颤抖起来,半晌才道:“沈夺,我……”始终说不下去。

二人这样相拥,身体却都渐渐凉下去,过了半晌,沈夺似是听到什么动静,眉头一皱,伸手便将飞锋推开。

飞锋犹自心中矛盾,这样被推开,抬眼便看向沈夺。只见他眼中神色复杂,既有之前的疏离冷漠,又有着难以言明的痛苦。

“沈夺,如果……”

沈夺冷哼一声,打断他,神色极为不悦,道:“这样的境况,你也不愿答应与我一起?”

飞锋紧咬牙关,几次想要出声,仍是无法开口。

沈夺怒火更炽,手臂一抬,本被他扔到地上的霜河剑“唰”的一声被他凌空抓到手里。

飞锋直觉便想倒退一步,但是看着沈夺双眼,竟不能动。

沈夺却不再看他,抬眼在四面洞壁上逡巡,忽然发力,将霜河剑狠狠向一面石壁掷去,正将它掷入一条并不显眼的罅隙之中。霜河剑钉入这道缝隙,只余剑穗在外摇摆。

便听山洞深处不知什么方向传来咔哒一声,随着洞顶再次簌簌落下沙尘,那面山壁自霜河剑向下,竟然缓缓打开!

飞锋惊诧之极,扭头看沈夺。

沈夺却未看他,冷冷一笑,道:“你料差了。慕容羡算错一步,得地利之便的就成了我,不是他。”

“你,这里是……”飞锋心中一震,一瞬间许多事情豁然开朗,“这里是太行山,神弓杨氏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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