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冯虚御风

飞锋微微一怔,又探身出去上下一望,并未见到什么台阶绳梯等物,回头看着沈夺:“莫不是在消遣我?”

沈夺面带微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轻轻笑出声来:“我怎样消遣你?”

飞锋道:“这里上下无凭,怎么能算出口?就算你内力高深,难道还会飞不成?”

沈夺笑意更深,右手还握着他的,左手递过霜河剑来,道:“拿着。”

飞锋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刚刚将这柄长剑拿在手里,沈夺便松开他的手,右臂一伸,揽在他腰间,忽然用力,竟然带着飞锋跳下这悬崖峭壁!

飞锋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回手扒住那洞口已经来不及,只能随着沈夺向下坠去。

只听得耳边风声阵阵,眼前薄雾被二人的下坠之势撕裂,飞锋在这惊愕之中,竟冒出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难道他对我生气,要与我同死不成?

刚这样一想,便觉得沈夺揽在他腰侧的手臂一紧,身体也被他扳得微微一转,几乎是立刻,身体感受到极大的震动,而沈夺与他的下降之势,竟然就此停住!

飞锋惊魂未定,喘息着定睛看去。原来这嶙峋的峭壁之上,竟然横出来一根极粗的木柱,再看这木柱外形规则,表面光滑,显然是人为钉入这石壁之中。而沈夺落脚之处,正是这木柱之上。

飞锋惦记着刚才自己受到的极大震动,连忙去看沈夺膝盖。要知他二人下落的距离甚长,早已超过寻常轻功能够下落的距离数倍,沈夺将飞锋身体转开,令他双足悬空,而他自己的双脚却是实实在在“跺”在木柱之上。这样,便会令膝盖受到冲击,冲击若是大了,只怕一双腿就要废了。

飞锋急急看去,却见沈夺仍是长身玉立,丝毫没有受伤之态,这才微微有些放心。再看那木柱,被二人这样一落,竟不折断,而是上下颠动不休,渐颤渐轻,现在仍余着轻微的抖动。

他这下看得明白,显然这是有人选用了韧性极佳的木材,将它削成木柱,深深钉入山体,专门用来承受重物坠落之用。而做这古怪之事的人,显然便是沈夺。

飞锋脚下悬空,却毫不担心自身安危,转脸看着沈夺,问道:“你适才若是落偏了,生门便要变作死门。你怎会造一个这样危险的出口?”

沈夺嗤笑一声,揽着他一转,将他也放在木柱之上,道:“我怎会落偏?”

飞锋被他抱得极紧,也不挣开,看着他好奇道:“难道你有什么诀窍?”

沈夺仍是微笑:“七年前,我从葬堂逃出来,去往燕子楼的路上,便好几次险些摔下悬崖,有两次便是落在横长出来的树上,才活下来。”

飞锋想到葬堂与燕子楼相去遥远,沈夺十五岁之龄,一路翻山越岭,也无人护持,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怕是鬼门关前,也转了许多次,不由得心中怜惜,放低声音道:“于是你便经常修习这种……这种……半空之中寻找立足之处的本事么?”

沈夺唇角翘起,不置可否一笑,忽然抱着飞锋向后一栽,二人立刻便从木柱之上摔落下去!

这次摔落,二人是头冲下,飞锋只觉得一阵猛烈寒风兜头刮过来,正头晕目眩之间,沈夺伸手捉住一物,阻住下落之势,二人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大圈,终于双脚冲下,悬挂在空中摇摇晃晃。

飞锋接二连三受到惊吓,这次竟无暇平复喘息,抬头看去,只见那木柱之上捆着一根手臂粗的长藤,沈夺这次翻身跃下,便是伸手握住了这根长藤。再向下看,只见二人脚下薄雾隐隐,这根长藤随着二人的摇晃而晃动,一直向下延伸到雾色深处。

飞锋收回目光去看沈夺,还未开口,沈夺已经略一松手,二人立刻向下坠去;下坠不久,他又紧紧一抓,二人便在空中猛然停住。这样一松一抓,一放一紧,不多时,二人竟向下又落了数丈,而那长藤仍是长不见尾。

到此时,飞锋才觉耳边风声倏然不休,薄雾随风往来幻化,足下有如云起;身似飞雁,又如飘叶,在这如同仙境般飘忽、舒卷的云气之中飘然而落,竟快然而生遗世之情。

这样向下又落了十数丈,耳边忽然多了叮咚之声。飞锋回身想去观望,不料二人身在半空,只有沈夺一只手为支撑,他这样一动,沈夺连忙停住,二人在空中竟慢慢旋转起来。

飞锋这才放心去看,隔着薄薄一层淡雾,看到不远处峭壁之上,一眼极细的流泉从石缝中溢出,呈一线而落,在嶙峋突兀的石壁之上滴溅出几处碎玉般的水花,发出叮叮咚咚的金玉之声,又一直向下落去了。

飞锋正注目细看,沈夺已经不顾二人还在转动,再次松手下落。二人这次盘旋而下,竟然更觉山风清扬,乱云曼妙。

此时此刻,飞锋愕然惊慌之心,早已经一吹而散。便连再之前因为沈夺而生的矛盾苦闷之情,甚至再再之前,因为自己身世和中原命运而起的沉郁伤痛之意,竟然也在这凛凛风中,如同尘埃一般,被吹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

沈夺依藤而下,顷刻之间,已是数十丈,忽然收手,坠下一两丈,轻轻落在一片草地之上。

飞锋意犹未尽,微微喘息着,抬头望了望,才收回视线去看沈夺。

这一看,便再也不能移开眼。

沈夺也微微喘着气,一双凤眸极亮,光彩深湛,盯着飞锋,唇角一翘,低声道:“我可不是修习什么轻功,我是觉得这样落下来……”凑过来在飞锋唇上一亲,又看着他,微笑道,“你要带我看雪,我便带你御风。你自己说说看,到底哪样更快活?”

他语带得意,又另有些骄傲之意。飞锋却觉得这声音比黄衣人的哨音更加摄人,心中震动,几不能言,看了沈夺许久,才发觉自己竟在微微颤抖,便连开口时,声音都与平时不同:

“沈夺,沈夺……”他顿住,紧紧回抱住眼前这人,与他额头相抵,声音低沉而又炽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沈夺低低地笑起来,笑了几声,才道:“我是怎样……”

飞锋没有容他说完,他再抑制不住心中悸动,向前一凑,吻在他温暖的双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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