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那时初见

飞锋一来,形势立刻逆转。

霜河剑剑锋过处,葬堂杀手兵刃断裂,几人相视一眼,脚下步法又是一变,两人手持断刃与飞锋打斗,另几人试图将他围起来,手中挡拆,竟是想要空手入白刃,夺了他的兵器。

飞锋正全神贯注和这几人打斗,忽然背后一阵风声,有兵器袭来。

他耳中听得明白,霜河剑向外一横,将眼前两人兵器磕开,身形一转,躲开背后的攻击,转身看时,才发现攻击他的人,竟是宁越!

宁越受了重伤的膝盖跪在地上,另一只膝盖受了轻伤,勉强支起,目露疯狂之色,只要有人靠近章文卿,他手中的武器便攻向那人。

“宁越,是我!”飞锋喊了一声,一剑挡开缠斗过来的一名葬堂杀手,就要去到宁越身边。

便听风声响动,沈夺已经闪身过来,一把抓住他握着霜河剑的右手,猛然向外一挥,剑气厉啸而出,破体有声,血光四溅,飞锋面前的杀手连声音都不出地倒地而亡。

沈夺一击已成,拉着飞锋便向外一退,要带他撤出战圈。

飞锋大急,忙去挣开他的手,一边焦躁道:“你答应我来找章文卿,现在什么意思?”

他急迫之下,用了全身内力,沈夺一时降服他不得,只得急速道:“我燕子楼中飞卫来收拾局面,自然不能用短兵器一一格杀,为避免自家伤亡,他们都手持弓箭,围射过来,马上要到此处……”

他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传来“扑”的一声,很快又是一声,紧接着声音密集起来,有如一场急雨。

飞锋抬眼四望,只见远处高墙之上,已经站了一圈面目不清的燕子楼部众,手持长弓,正在有条不紊地一箭一箭射来。这些部众显然并非射箭的行家,但手握弓硬,身背箭多,一时飞箭如雨,倾泻而下,箭矢落处,在场有受伤未死的,也都一一毙命。

很快,便有箭支不断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射来。

沈夺放开飞锋右手,但飞锋已经顾不上宁越,眼观六路,持剑不断将射来的箭支格挡开。一边皱眉对沈夺道:“你让他们停手。”

沈夺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贯注内力,挥出之时,便能将飞箭全都扫开,一边道:“我要速战速决,收拾局面这样最快。”

飞锋道:“你在这里,他们不知道么?”

沈夺微微一笑,竟有得色:“他们最听话,我只让他们射箭杀人,可没说见到我就停手。”

飞锋眉头皱得更紧:“你竟……”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一声闷哼。

他转头去看,只见一名葬堂杀手已被飞箭射中后心,伏地倒毙。另几名杀手既要躲避时不时飞来的箭矢,又要与宁越恶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独有宁越,左臂已经中箭,却浑不在意,他单刀抓握不住,落在地上,虽然半跪在地上,却仍像凶神恶煞一般,恶狠狠挥舞着右手断锏,攻击一切企图靠近章文卿的人。

他不能作壁上观,一边格挡箭矢,一边就要慢慢后退,去接近战圈。

沈夺一把抓住他,怒道:“他已经疯了,你看不出来么?”

飞锋也怒声道:“他快要死了,你看不出来么!”

沈夺却不放手:“他不死不行,你要陪着么?”

话刚说完,便有一箭急速射来,正中宁越右肩,当啷一声,断锏落地。

宁越四肢俱废,眼见敌手杀气腾腾,夺命的招数已经使出来,另有数支羽箭,向着假山方向疾射而来。

他心知自己必死,不由得双目圆瞪,发出绝望的长啸,犹如一匹小兽负伤的嗥叫。

眼见宁越不是葬身杀手利刃之下,便是被万箭穿心,飞锋离他虽然不远,但是急迫之间,竟然救他不得!

在这危急时刻,忽然从宁越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抓住宁越肩膀,将他拉到一旁。

这动作看似平常,却又快又准,使得宁越正正躲开葬堂杀手的攻击之后,又松开他向前一抓,抓住一个葬堂杀手的衣襟,手腕只动了一下,竟将这葬堂的高手扔了出去!

这人的身体被这样一扔,飞来的羽箭全都射到他的身上,有一支箭更是射入他心口。便听他惨呼一声,人还未落地,便已死去。

飞锋看着这半路杀出的高手,瞠目道:“章文卿?!”

章文卿早已从假山脚下站起,他左臂软软垂在身侧,只凭一只右臂,便救了宁越、杀了敌手、阻了箭矢。此时他虽然听到飞锋的声音,却毫无反应,身形一闪,便躲过一名杀手的进攻,伸手一抓一拽,已经将这名杀手拽倒在地,一脚踏上他的胸脯,抬手一撕,伴随着肢体撕裂、骨骼断裂之声,竟将这名杀手扯成两半!

飞锋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他,他……”

沈夺站在他身侧,挥袖挡下又一波羽箭,似乎也有些惊讶,咦了一声,才接口道:“易水丹。”

飞锋知道按照原本的谋划,章文卿身为带头人,为保头脑清醒,是不能服用易水丹的。而今自然是见宁越不肯离开,为了救这少年,无奈之下,竟然对自己用了这害人的药物。

章文卿此时神态已经完全不同,面上尽是狂暴之色,出手杀人极为残忍,那几名杀手死斗许久,早已体力不支,骤然遇到这样一位强敌,竟然乱了阵脚,不出片刻,尽皆被他杀死。

章文卿杀死眼前的全部敌人,又目露凶光地瞪着飞来的羽箭,竟空手去拨,这样拨开数次,羽箭渐渐稀疏,燕子楼部众已经收了弓,手持短兵器跃下墙来,来做最后的格杀。

章文卿眼前暂时没有了敌人,面上闪过迷茫之色,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已,双目之中一时是疯狂之色,一时又似清醒,转头想去寻宁越,却仿佛头晕一样原地晃了一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宁越双膝之下已经一片血迹,想要蹭到章文卿身边,却被一名杀手的尸体挡住去路,再挪不动,焦急唤道:“章大哥,章大哥……”

飞锋几步走了过去,蹲跪在章文卿身边,将他翻过身来,道:“章文卿,你醒醒,我有话问你。”

章文卿眼睛是睁着的,眸色却并不清明,待到看清眼前的飞锋,眼睛中又充满疯狂之色,右臂猛然伸出,要去抓飞锋的咽喉。

飞锋猛一后仰,伸手便抓住他的手臂,想起之前的峨眉弟子,也和他是同样情状,只是听到“霜河君”三字之后才勉励清醒,于是对章文卿道:“章文卿,我要问你霜河君的事。”

章文卿却似毫无触动,挣扎着要再攻击飞锋。

飞锋一手制服他,另一手还要伸到他丹田之处,为他接续内力,皱眉问道:“章文卿,你清醒些!这计策是霜河君定下的,还是另有幕后之人?”

章文卿疯狂之色半点未消,兀自挣扎,忽然仿佛听到了什么,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下了。

是一旁宁越已经挪过那杀手尸体,蹭到章文卿身边,一路低声呼唤他:“章大哥,章大哥……”

宁越叫了两声,跪起身来,嘶声道:“放开他!”摆开架势,竟是要与飞锋打斗,要从飞锋手中将章文卿抢过来。但他左臂右肩全都中箭,最后却只是全身都扑到章文卿身上,根本无法将他扶起,更不要说抢走了。

宁越一边狼狈地挣动着,一边呼唤道:“章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不认我,你别不认我啊!”

说着又更加焦急,像是想要解释般,哀求着说:“我知道我不听话,你生气了。我知道你冒了很大的风险,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霜河君让你杀了我,可你不忍心,你那天晚上想偷偷废了我的武功,我也知道的!可你还是没有下手,我也知道的!章大哥,章大哥,我不是怪你才不听你话,我不怪你的!我只是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我偷偷跟你进来,是怕你出事,章大哥,你别不认我啊!”

章文卿似有所动,又似乎仍在茫然之中,露出侧耳谛听的神色,根本不回答宁越的话。

宁越又慌乱又害怕:“章大哥,你别生气,你没有利用我,我说错话了,你没有利用我!”他的眼泪留下来,因为忍着哭泣,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你没有利用我,你对我好,再也没人像你这么好,章大哥,章大哥……”

他就这样哭起来,泣不成声一直呼唤着“章大哥”,章文卿慢慢颤抖起来,眼睛盯着宁越,竟然有了一线清醒之色。

他动了动,伸出右手去抚摸宁越的头发。

宁越抽噎着看着他,章文卿本就受了极为严重的伤,服了易水丹之后摧残内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他看着宁越哭泣的脸,面上却慢慢露出温柔的表情,还带着一些忆旧的意思,仿佛许久之前,他也见过这么一个哭泣的小童。

他出身峨眉,平时说话只是略带口音,在这弥留之际,轻轻开口,却是川蜀一带的方言:“瓜娃儿,莫哭噻……”

然后他的手从宁越头上落下去,唇角兀自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眼睛却是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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