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楚囚白练

飞锋这次真不知自己是昏迷,还是入睡,但是黑甜乡实在柔软,是他久未得到的安适。

这酣眠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身边一空,温暖去了一半,他的梦魂微微不安,勉力想要振作醒来。

隐隐约约中,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先是沈夺的声音,这声音极为熟悉,飞锋便是在半梦半醒间也立刻分辨出来。他显然是怕将飞锋吵醒,声音压得很低,但低沉悦耳的声音中却充满不悦,训斥道:“……你竟自作主张!”

便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急促答道:“……息怒……早晚的事……时间不够……”

飞锋只觉得这个声音极为奇怪,听起来非常熟悉,但彷佛又有哪里不对劲,似乎这个人不该这样说话似的。心中忽的一动,模糊想道,这不是阿九么?难道是在山中伤了风,嗓音怎么哑了些?又想,更有一样怪处,自我与他相识以来,从来只听他说话慢慢悠悠、轻吞缓吐,便是情绪再激烈之时,也不见快上多少,怎么嗓子着了风,语速也变快了?又想,他这是仓促之间做了什么事,竟让沈夺对他生气?

他这番想法也只是一闪念,思考之下,竟真的恢复了一点神智,有心听得清楚一些,念头刚起,睡意又涌了上来。他勉力想要清醒,但不知这股睡意是借助了什么力量,竟生生压住了他的意志,只把他的所有念头都压成乌有,让他进入安恬之地。

等到他再次醒来,仍在那间木屋之中,沈夺并不在身侧。

他因长睡无梦,醒来时还未睁眼,就已觉神清气爽。待到睁眼坐起,除了腰腿处酸软不适之外,竟是气脉顺畅、丹田充盈,微一运气,百骸通泰,这样极好的状态,自他得了玄蜂内力以来,竟是第一次出现。

此时飞锋心中又喜又疑,立刻想要披衣起床去找沈夺问询。身形刚动,床架上的鲸油灯盏便是一晃,发出轻微的响声。就听门声一响,一个人端着一盆水,推门进来。

飞锋一见那人面容,不由瞠目,讶声道:“你怎么了?”

就见这人相貌平平,神态谨慎,不是阿九是谁?但是他面色枯黄,眼白中全是血丝,嘴唇苍白,上面全是燥皮,加上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倒像是正生着一场大病。

阿九看他一眼,并不回答,放下水盆,径去桌下取那盛着糕饼的陶盒。

飞锋连忙穿戴整齐,匆匆洗漱,从他手中接过陶盒道:“之前你提了两桶水,就满头是汗,原来是病了么?”见阿九仍不回答,便道,“沈夺也太不体恤手下,怎么不让你休息?”

阿九果然怒目而视,生气道:“你懂什么?主人是……”又紧抿住嘴,只拿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着飞锋。

飞锋听他声音果然嘶哑,语速果然促迫,心中一凛,道,原来不是梦,我真的听到他与沈夺对话。

一边吃着糕饼,一边不动声色打量他上下。心想,不对,今天屋内只轻轻一响,他便听到进来,这门板我以前拽过,十分厚重,沈夺将这木屋伪装得和山壁一体,也不可能反而让它内外通音,阿九能透过专门隔音的门板听到油灯的轻响,如此内力,提水怎么会那样吃力?

阿九被他打量,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催促道:“你快些吃。我还要带你去见不然先生。”

飞锋挑眉看他,道:“沈夺呢?”

不料这次他直呼沈夺姓名,阿九反而没有更生气,看了他一眼,道:“石牢中的一个对头逃走了,主人亲自去追捕。”

飞锋一愣,想起之前正是阿九对不然先生说过,“之前从杨氏带出来的人”被关在石牢中,但是神功山庄一战,几乎无人生还,只有宁越被沈夺当场带走,他手脚俱废,怎么可能逃走?还是那之后,沈夺又捉了什么人关在那里?

他想到这里,盯着阿九道:“逃走的是玄蜂么?”

阿九听到仇人的名字,眼中的血丝都更多了些似的,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才道:“是蚕婆。”

飞锋微微一愣,不再说话,几口吃掉糕饼,起身道:“我们走吧。”

阿九之前和他说完话,就一直站在门边,一副不愿意多和他交谈、随时要开门出去的神态。此时听他说话,立刻转身将门打开。

木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阿九就是一怔,飞锋也觉察出不对,大喝一声:“关门!”

和他的喊声同时响起的,是劲利的风声,这风声带着罡气,砰的一声砸到门上。厚重的门板顿时被砸得木屑飞溅,阿九被劲力一冲,身形向后猛地一晃,刚勉力支撑住,就见门外白光一闪,一条白练如同灵蛇般盘游而入,灵活地绕过阿九,又如蛟龙般冲势凶猛,在飞锋腰间一绕,便将他这个大活人生生拽起,直要拽出门去。

阿九大惊失色,伸手便来抓飞锋,飞锋早被白练带得腾空而出,阿九一抓没能奏效,足下一跺,飞身急追,不料另一条白练此时已经飞到,柔软的绫罗灌注了高手内力,此时如同钢铁,对着阿九就是兜头一“砸”。阿九头一仰,躲开这一攻势,但不知为何,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眼睛还盯着飞锋,手也保持着向他伸出的动作,脚下却踉跄好几步,最终仰面跌倒在地。

有他踉跄摔倒的工夫,白练早已拽着飞锋,一路疾飞而去,很快从阿九的视野消失,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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