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刻骨仇恨

飞锋裹着披风,被黑衣人从房中押出时,沈夺早已不知去向。他四面去看,才发现自己刚才所在之处竟在望月楼中,且确实曾是小公子慕容羡的书房。心中想道,难怪仍有血腥气。

他一路走来,见到燕子楼和葬堂的人来来往往,手中或捧或拿,都是血衣派的东西。心中明白,定是沈夺命人在此休整,等拿够了战利品才出发。只是不知出发之时,是回燕子楼,还是回葬堂。

黑衣人押着他很是走了一段,一直走到历代掌门所住的地方才停住脚步。血衣派掌门都和薛天尧作风一致,颇好奢华夸饰之风,这所庭院大得惊人,飞锋又走了一段长路,才到了沈夺现在的住所。

门口站着两个燕子楼的飞卫,黑衣人和他们交代了一声,用力一推,便将飞锋推入房中,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飞锋在房内站了一会儿,发现这虽然是沈夺的住处,但地面和桌面都有杂物,屋中连热水都没有,不由好笑。燕子楼和葬堂部众这次是奔袭而来,所来的都是杀手,最多带几个药部的大夫,夺了血衣派后又杀光了派中之人,这下竟连个伺候新主的人都没有了。

他找了找,在门边木架上找了一块软巾,将一张椅子擦干净才坐上去。

一坐到椅面上才觉得不自在,他被方子之剥光了衣服,现在只在外裹了一件披风,确实有点不堪。便又起身去翻找屋中的衣柜。

这次刚打开衣柜门,门就被推开了,本来站在门外的一个燕子楼的人走了进来,斥道:“你做什么?乖乖待着不要乱动!”

飞锋无法,只得关了柜门,又坐到那张椅子上。在薛天尧烧山之时他曾跟沈夺并肩而战,回血衣派后又被他当众扔给方子之,现在又头发凌乱、打扮怪异地出现在沈夺房中,这燕子楼的飞卫竟然毫无好奇之色,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监视他,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让飞锋不由不感慨,燕子楼和葬堂如此纪律严明,就算没有这次沈夺功力大增的契机,灭掉血衣派也是迟早的事。

他不愿惴惴不安去想沈夺将怎样处置他,只好放任自己去想一些有的没的。就这样竟一直到了天色擦黑,门口的飞卫都换了葬堂冥部的部众来看守,沈夺才阴沉着脸回到这里。

他看也不看飞锋一眼,径自坐在桌边,便有黑衣人笨手笨脚地捧了一盆水来给他擦手洗脸。飞锋抬眼看去,见那黑衣人竟拿了刚才他擦椅子的软巾给沈夺擦脸,实在是忍俊不禁。

他刚翘起唇角,就见沈夺转过脸来,神情不明地盯着他,不由得敛了笑,把脸扭开。

黑衣人伺候他洗完手脸,低声道:“主人,晚饭已经好了。”

沈夺心情似乎有所好转,也不问飞锋的意见,温声道:“今天不用晚饭。”

黑衣人犹豫道:“主人……”

“出去吧。”

黑衣人退出之后,屋中有片刻沉默,沈夺居然先沉不住气,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个明白?”

飞锋听他刚才跟黑衣人说话温言细语,偏偏对自己不假辞色,也知道他痛恨自己,便转过脸来,直视他双眼道:“我知道你定然想要我不得好死,我也决然逃不过去,但当初在那边山上,你曾答应我一件事,若能……”

沈夺忽地站起来,飞锋不由住了嘴,谨慎地看着他。

沈夺显得十分烦躁,面色不豫地看了飞锋半晌,才伸手到怀中,取出个锦囊扔在桌上。

飞锋脸色发白,咬了咬牙,问道:“这是……”

“何子平。”沈夺慢慢回答。

飞锋站起身,想要去拿那个袋子,手都抖起来,如此几次,终究是放在桌边,低着头问道:“怎么……”

“只有这些。”沈夺的声音似乎更加烦躁,“慕容羡将他的尸体扔下山崖,我遣飞卫下去寻找,崖下全是白骨,飞卫只找到一些断肢看上去还比较新鲜,我便命他们烧……”

“够了!”飞锋受不了他的措词,出言打断,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道,“你既然一言九鼎,我也不会出尔反尔。不管你要我怎样死法,我认便是。”

沈夺沉默片刻,忽地悠悠开口:“我只承诺找回何子平尸骨,又没答应你将他尸骨好好安置,若是我把这袋骨灰撒了、丢了,或者拌在饭菜里喂狗,你又待如何?”

飞锋猛地抬眼看他,惊惶道:“你敢?!”

沈夺嗤笑一声:“我为什么不敢?”他姿态狂傲,逼近飞锋道,“你对我做下的事,我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若能让你尝到焚心之痛,我可以做一切事,这袋子里只是个小小的何子平,我又有什么不敢?!”

飞锋伸手就抓住那个锦囊,后退一步道:“那件事……与子平并无关系。你若不解恨,我……”他一时心乱如麻,只觉得手中那锦囊简直烫手。何子平是他同道好友,一生光风霁月,却不得不在血衣派隐忍多年,莫名其妙就因他而死,他若连这小小的袋子都保不住,真可以说枉来人世。

沈夺根本不在意他拿走锦囊的动作,站在桌边,忽地微微一笑,盯着他道:“或许我方才是骗你,何子平根本已经尸骨无存。又或许,我把何子平的骨灰拌在饭菜里,不是喂狗,而是拿来给你吃,等你吃完,我再告诉你……若我这样做,你又待如何?”

飞锋脸上血色尽失,盯着沈夺说不出话来。

沈夺似乎极为悲悯地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又似乎根本没有看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替他回答道:“你根本不能如何。只能我怎样说,你便怎样信,我怎样做,你便怎样承受。我想让你怎样痛苦,你便只能怎样痛苦。”他笑了两声,声音低得仿若自言自语,“我若这样做了,你只是痛苦一时,然后就远走高飞,从此逍遥快活也未可知。可现在,你永远不知道我做了还是没做,永远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便只好在我身边痛苦一世……这岂不是最好的复仇?”

飞锋如堕冰窟,这下几乎全身发起抖来。他早知沈夺心机深沉莫测,为人又狠辣非常,自己当初就是为了他而连累何子平,现在又因为他而害得何子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一时之间不知是更恨他,还是更恨自己。不由得牙关紧咬,嘴里一片血腥味。

他充满仇恨的眼神盯着沈夺,沈夺也回看他。一双凤眸中像是嘲弄和不屑,又有些复仇的快意,除此之外,是一片难解的深黑。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