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对牛弹琴

飞锋只略略躺了片刻,便觉全身酸麻,眼皮沉重,竟慢慢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又是阿九给他行针,行针完毕便再喂他一碗燕骨兰浆。喝完燕骨兰浆不到片刻,他总是昏昏沉沉便睡过去。

这样一路行来,竟然不分白天黑夜,也不知身向何处。飞锋隐隐觉得不妥,只好用心计算喝燕骨兰浆的次数,从第四次之后,他每次醒来,都会发现一些新的变化:自己手上绑着的布条越来越薄,手心慢慢有了刺痒之感,脸颊上的伤口完全长好,脖子上的伤口也好了大半……第十三次醒来的时候,他甚至发现自己换了一身新衣服,且全身上下一股奇怪的药香,显然是被人用药泡过了。

这令飞锋十分恼火,于是在阿九又给他行针之时,决定拼了喉咙受伤也要问他一些事情,但开口时,声音嘶哑,竟然不成句子。

阿九道:“你喉咙受伤,我给你用了药,最好不要说话。”

飞锋根据喝兰浆的次数推算,此时距离最初清醒已经过了三四天。他咽喉处的伤是自己用刀尖扎的,他当然知道轻重,纵然自己之后和霜河君说了很多话,也不至于这么多天还不好。

他惊怒之下,不管身上几处穴位还插着长针,就要站起身来。

阿九功力比此时的他强多了,一手按压着他肩膀,一手按压他大腿,道:“你不要再动,我跟你说便是了。”

飞锋听他话头,才停住挣动。

阿九叹口气道:“我确实是给了用了药,不过那药除了治你咽喉的创口外,还可让人短期致哑。”他说完看了飞锋一眼,见飞锋没有发怒,只是冷冷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于是又道,“燕骨兰浆也没有让人昏睡的功效,是我千方百计才找到跟兰浆药性不冲突,又能让你安睡的药物,跟兰浆熬制在一起,才……”他说着,似乎是担心飞锋突然发难,按紧了他肩膀和大腿,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这是主人的意思。”

飞锋之前心中就已经大概猜到,现在听阿九这样一说就更加肯定,沈夺必然是因为他试图逃跑之事大为光火,担心他路上故技重施,干脆让他无法跟自己的属下说话,常日也只处于昏睡之中,以免不好控制。

阿九又道:“主人的意思……也没什么不好,你真气全无,也正该这样养精蓄锐,你不觉得身上越来越有力气了么……何况行针之时,必须保证你的清醒,我下的药量也不重。”

他又说了些什么,飞锋也不去听;这人给自己行针,他也并不再捣乱;只是阿九端来燕骨兰浆给他喝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去喝。

阿九皱眉道:“你知道我若想强迫你喝,也总有办法的吧?”

飞锋冷冷一笑,眼睛看着他头顶,手在自己咽喉处抚过,意思是提醒他上次被自己一个头槌撞晕,不慎让自己逃走之事。

他这样挑衅,阿九皱起眉头,像是要发怒,不知想到什么,又和缓下脸色,道:“这是主人的意思,你虽然可以拿我不当回事,但总要听主人的。”

飞锋不屑地看他一眼,心道,你的主人,我也照样不当回事。

阿九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一手端着碗,一手灌注内力,就要过来捏他脖子。

飞锋躲不开他的抓握,咬紧牙关,就是不喝那浆水。阿九要硬灌,飞锋被他灌得呛咳起来,终究是没有喝下兰浆。

两个人正乱成一团,就听马车外一人叹口气,道:“他现在这样,就算不下药,又能动什么手脚?你何不干脆就弃了那药?”

阿九停了手,虽然气急败坏,说话声音却也不快,道:“十一,这是主人的意思。”

车帘一掀,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容貌秀丽、身形娇小,竟然和那个淡黄衫子的十二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上神色更冷淡些,对阿九道:“主人还说不要让他有一点损伤,九哥你怎不听?”

阿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飞锋一眼,道:“你不知道,主人还曾说过,这人还曾经让方子之栽过跟头。”

十一道:“主人也未免太过小心。我们三人轮流看守他就是了。”

阿九沉默不语,十一又道:“九哥,你去重新磨制一份没有加别的药物的燕骨兰浆,我先看着他吧。”

阿九踌躇片刻,终于点点头,也不再看飞锋,掀帘出去了。

飞锋见过十三水卫中的一部分,这些人无不对沈夺恭恭敬敬。这十一说话语调虽然普通,竟然对自家主人任意褒贬,还能改动主人命令,而阿九也视若寻常,居然真的听了她的话。于是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十一也正看着他,她年龄也就在二十左右,和年轻男子共处狭窄空间且互相对视,神情却一派大方,毫无怯意。

飞锋见她虽然替自己说话,眼神中却毫无善意,微微一怔,就听十一淡淡道:“九哥跟我们说,主人现在十分宠爱你,要我们待你恭敬些。是这样么?”

飞锋一愣之后便是大怒,要不是说不出话,简直就要立刻出去质问那个瞎了眼的道士,为什么要造这样的谣言。沈夺伤他掌心、毁他真气、还那样折辱他,这道士又不是没看到,居然还说得出“宠爱”这样令人直欲作呕的话来,简直匪夷所思。

十一看他表情,点点头道:“看来不是了?我也一直很疑惑,看你长相,倒是不错,可……”她的视线在飞锋身上扫来扫去,飞锋只觉得这女人目光含着一种无情的审视,就仿佛飞锋一丝不挂坐在他面前一样,便听她接着说,“可你这身型体态,倒像是方子之喜欢的类型,并不是主人喜欢的。”然后凑近飞锋,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主人喜欢我们姊妹俩这样的,还喜欢和我们一起玩乐,你知道么?”

飞锋完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简直有些目瞪口呆。眼前这个女人长相端庄秀美,言谈竟然这样下流,不但对方子之那种恶心的习惯和爱好很熟悉,还不讳言自己两姊妹与沈夺的关系,仿佛十分光荣。飞锋接触女人本来就少,更没接触过这样的女人,心中想道,魔教中人,果然荒'淫无耻,心思想法也十分怪异。这样想着,却又恨不得那个同样怪异的阿九回来,也胜过自己和这可怕的女人四目相对。

看十一还在盯着他,飞锋想了想,大概明白她这番话是为沈夺而来,于是便胡乱点了点头。

十一看他点头,微微露出一个浅笑,道:“主人还要你助他恢复神功,所以对你十分着紧。你明白么?”

飞锋觉得自己还是点头为妙,于是又点了点头。

十一似是十分开心,笑容也大了些,道:“既如此,你放心,我自当倾尽全力护你周全。”

飞锋见她这样笑,心知点头果然点对了。不过听她话的意思,若是回答不合她心意,她真能不顾沈夺命令,不倾尽全力保护自己么?

他越想越觉得这女人身份奇怪,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十一见他看自己,道:“你不用怕,方子之虽然背叛主人,但主人和他关系亲厚,最后未必不共戴天。若你能帮主人恢复神功,我便帮你恳求主人,将你送还给方子之,如何?”

飞锋看她眼神,觉得自己此时似乎应该点头,但是听她话的内容,又觉得自己这头万万不能点。他很想开口,说自己跟方子之毫无关系,而且自己一向认定方子之是个恶心至极的怪人,如果能的话,他简直还想亲手杀了方子之。可是他口不能言,这番话又不知怎样表达出去。

看他沉默,十一脸色一变,声音也冷了下来:“怎么?难道那时你还想赖在主人身边?”

飞锋听懂了这个问题,坚定地摇了摇头。

十一盯着他,眼神十分复杂,飞锋看她眼睛中无数情绪闪过,时而狠戾,时而犹豫,正莫名其妙间,车帘被掀开,阿九端了一碗燕骨兰浆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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