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姗姗来迟

自那日起,阿九便再未给飞锋下所谓安神的药物,飞锋得以保持清醒状态,行动上自由不少,声音也在慢慢恢复。

这才了解到他乘坐的马车之外,那几人还骑了两匹马。除了阿九给他施针喂药的时候会稍作停留,昼夜兼程,却是向北行去。

飞锋记得师父说过,五色蚕生于南方大泽之畔,现在见马车如此南辕北辙,便去询问阿九,不料那道士微微一笑,慢条斯理说了一句“主人自有安排”,便转移话题去说别的。

飞锋十分无奈,又不想去问十一十二,他对十一殊无好感,想到她跑来跟自己一个大男人宣扬姊妹两个与沈夺玩乐之事,便连见到十二都觉得十分不自在。但他也慢慢发现,十一十二内力深厚,比道士阿九只强不弱。而且她二人与阿九轮换驾车,有时通宵驾车也不辞辛苦,不但如此,便连驾车的姿势都要比阿九更加娴熟。

他虽然不喜欢这两姊妹,但想到她们毕竟是女子,一次便提出替她们驾车,话才刚一出口,阿九就警惕地看着他,严辞拒绝,显然并不信任他助沈夺恢复功力的诚意。

飞锋便大部分时间待在车中,有时闭目养神,有时将前事细细推敲,试图找到某些事情的玄机所在。那三人戒心甚重,总有一人留在车中监视他。他一见十一便要假寐,也不常和十二说话,算来算去,竟是和阿九交流最多。

阿九说话很慢,偏又十分健谈,与飞锋言谈之中,总不忘向他陈说沈夺待他与众不同。

飞锋一开始根本不理会,最后忍不住冷笑道:“他骗我作药,还对我施刑,你不记得了?”

阿九先是一愣,手不由自主摸向袖间,显然是想起自己的短剑,略顿一顿,道:“你一身纯阳内力,与主人之血相冲,是必须要完全废掉不可的。虽然可以用药物散功,但若稍有不慎,便会影响血液之纯净。唉,你要对主人不利,主人却只让四哥刺穿你劳宫穴,并未用那困龙叉钉住你四肢,实在是格外开恩。虽然……”他又摸了摸袖子,噎了一下,“想必也是你不对……”飞锋面色不豫,还未反驳,阿九又正色道,“主人若能练成神功,重领三教,便是旷古绝今第一人。能为主人作药,助主人恢复神功,乃是天大的荣幸,你居然心怀怨恨……果然他们说的不错,所谓‘正道’中人都不识好歹,难以理喻。”

飞锋哼一声道:“现在江梧州已经占了沈夺的位置,统一三教,旷古绝今,你怎不去投奔他?”

阿九冷冷道:“你竟鼓动我背叛主人?”

飞锋只觉得跟他无法交谈,干脆侧过头去不理他,心中想道,你们才是难以理喻。之前他见葬堂部众除了杀人之外其他一概不知,还觉得燕子楼的人倒好一点,却原来魔教中人都是这样有头无脑、讲不通道理。心中想道,这些人武功既高,绝不是蠢人,只怕魔教是有意用各种办法将人训练成这种浑浑噩噩的糊涂样子,好把他们当做不会背叛的棋子和工具。这种样子固然歹毒,训练出的人却剽悍无情,战斗力却远胜中原武林,也难怪双方敌对多年,却是魔道跋扈,正道式微。

忽地又想到,霜河君与沈夺结盟,不也是要用正道兄弟做棋子和工具,这样与魔教又有什么不同?就算将来他计划成功,又如何收拾场面,如何面对中原武林?

他越想眉头皱得越紧,阿九见他神情,以为他还在对自家主人不满,居然低下声音道:“主人待你真的不错。他内力尽失,不能暗中视物,十一十二回来的时候,给他带来这颗夜明珠,他却毫不在意让我拿来给你照明,这样的荣宠,除了十一十二,我们还从未见谁有过。如此宠爱,你还有什么不满?”

飞锋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仍是无法忍受,坐起身怒道:“男子汉昂藏七尺,只是屈于强力,或者惑于小恩小惠,就要对人顶礼膜拜、卑躬屈膝么?”

阿九表情十分愤怒,像是气到了极点。飞锋看他眼神,便知若不是自己对沈夺还有大用,只怕这道士已经扑上来把自己杀掉了。他看着阿九,慢慢道:“若有一人光明磊落,不同流俗,哪怕他地位武功都是平平,也未对人有何‘荣宠’,你也不佩服么?”

阿九还未答话,便听车外有人凉凉说道:“我自然佩服。只是不知你说的是你自己,还是何子平?”

飞锋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车帘掀处,沈夺冷着一张脸,弯腰走了进来。

阿九一见沈夺,马上便跪在地上,恭敬道:“参见主人。”

沈夺居然也不让他起来,哼了一声道:“你好大胆子。”

阿九慌忙答道:“主人,是他自己先发现了,然后……是十一说不要再让他昏睡,我……”

沈夺皱眉,便听车外一人道:“主人,确实是属下让九哥做的。”

这显然是十一在回话,听她话音,竟是已经跪在地上。

沈夺沉默片刻,居然将此事揭过,问阿九道:“他怎么样?”

阿九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这几日服用燕骨兰浆,又几次行针,已经准备好了。只待拿到五色蚕,便可行事。”

沈夺又道:“跟他说过了吗?”

阿九答:“属下不敢自专。”

沈夺“嗯”了一声,道:“现在可以跟他说了。”

阿九得了他一个“嗯”字,居然喜不自胜,兴高采烈地答了声是,便直起腰来看着飞锋,道:“今夜我们便能拿到五色蚕,到时我用金针将蚕毒送入你体内,需要你自行运功,将蚕毒化入血液之中,之后我才能取你之血制成一粒丸药,服之便可使主人恢复三成功力。”

飞锋之前便听他说过能恢复“三成”功力之事,此时再听一遍,忍不住发问:“才三成?”

他没想到沈夺费这么大事居然只能恢复三成内力,蚀魂大法功力每进一层,威力便是之前数倍,若只有三成内力,威力便稀松平常,根本不值得这番行动。

阿九道:“这事怎能一蹴而就?主人恢复三成功力之后,还需你另服别的灵药,取血制药,助主人再恢复三成。如此几次,主人自然可以功力全复。”

飞锋微皱眉头,片刻后才问:“你刚才说需要我自行运功?我的内力不就是被你们废去的么?”

“你不必担心,到时我自会教你一套简单的心法,且用内力助你运功。你只要忍住蚕毒内化之痛,很短时间便可功成。”说罢看了沈夺一眼。

飞锋看到了他那一眼,冷笑道:“怎么?你主人有求于我,你竟还有隐瞒么?”

阿九十分踌躇,又去看沈夺,沈夺冷声道:“怕什么?都与他说了。”

阿九沉默半晌,边听门外十一叹息一声道:“算了。你现在不说,早晚蚕婆也要说给他。”

阿九低着头,只好实话实说,慢慢道:“自然,你若不肯自行运功,我用金针刺穴也能使蚕毒化入你血中,只是这样的话……这样你便不用受那蚕毒之痛,可主人服药之时便要受罪了。”说罢看着飞锋道,“你既然自诩正道,便要感恩图报。”

飞锋心中明镜也似,嘲笑道:“原来这几日,你们一个红脸好言相劝,一个白脸反面相胁,居然是为了让我自认备受荣宠,届时自行运功么?”

沈夺一怔,冷冷道:“这也是你的主意么?”

门外十一道:“是属下多事,请主人息怒。”

沈夺哼一声:“你以为拿这手段对付所有人就都有效么?可见不但多事,而且愚蠢。退下去,找阿六领罚。”

十一低低答了声是,便是窸窣之声,不知去哪里领什么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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