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五色蚕毒

阿九答道:“是。”

便向飞锋走近一步,弯腰将他衣物又向下扯动一些,右手手掌放在他丹田处,慢慢道:“你内力全失,现在我借你一点,一会儿你便按照我的指示,将你丹田气海处的内力在几个穴位之间运行。”犹豫了一会,低声道,“若是痛得忍不住,千万不要自己咬牙,不小心咬到舌头,便会咬断。咬断了,就没法长好,若是咬得深,人就没救了。”

飞锋之前见他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自己要帮他主人忍受痛苦,他竟然又重新健谈起来,将这人所共知的常识不厌其烦、慢条斯理地说个不休,不由无奈一笑,道:“等你说完,天都亮了。”

阿九居然道:“我只再说一句。”慢慢道,“若是忍不住,可以咬我肩膀。”

他说完这话,真的闭上嘴,飞锋马上觉得丹田之处有一股内力慢慢充盈起来。

这五色蚕毒性极为阴寒,阿九练功的路子虽然也是走的阴寒一派,却竟也比不上五色蚕,内力进入飞锋体内,飞锋竟觉得一片温热。

但是这温热很快就消失不见,阴寒内力辅以阴寒蚕毒,在飞锋丹田处似乎形成一个冰冷的小小漩涡,寒冷之意越来越厉害,飞锋竟听到自己牙关咯咯作响。

阿九道:“向左,走伏兔、梁丘,到解溪;向右,走血海、地机,到太溪。”

飞锋按他所言,将气海中的寒气慢慢向左右逼出。但内力毕竟不是自己所有,一时不好驾驭,他顾了左边便顾不了右边,刚皱起眉头,阿九慢慢道:“不要着急,先走伏兔,好,伏兔不动,另走血海。”

飞锋稳下心来,慢慢施展这借来的内力,便觉得一团寒气从丹田处向左右出发,沿着两条腿一路向下。寒气到达解溪和太溪之时,经脉豁然而通,片刻之间,如无数冰针刺骨,如冻刃冷锋一刀一刀剐在肌肤之上,其寒冷彻心扉,其痛直到骨髓。

飞锋不住喘息,却听阿九又道:“向左,走云门、侠白、尺泽,到太渊;向右,走天鼎、曲池、会宗,到阳池。”

飞锋忍着寒冷和剧痛,又从丹田处分出两路寒气,先到肩膀,又沿着两条胳膊一直走到手腕,这下他只觉得双手双脚便像是被塞满了雪块冰屑,将他肌肤骨骼都要冻裂。

阿九道:“这次只有一路,从丹田,走我金针刺入的这几个穴位。”

飞锋剧痛之下,几乎无法使力,试了两次,才将那股内力从丹田一路运出,慢慢行到巨阙、中脘、膻中,再一鼓作气,一直走到华盖和璇玑。

内力运到璇玑穴,这五路真气已经遍布飞锋全身,到此时,真正的蚕毒之苦才出现。

飞锋现在只觉得刚才的剧痛全都不算什么,现在身体内一股阴寒之气沿着他全身经脉左冲右突,仿若一股有生命的凛冽寒风在他体内奔突叫嚣,所过之处血液凝固、骨骼断裂。

这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寒冷,飞锋全身冰冷,嘴唇都变作青紫色,身体抖颤不止,发丝之间竟然隐见冰屑!

寒冷侵袭身体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剧痛,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寒气撕裂。飞锋承受不住,身体不断痉挛,口中根本不受控制发出一声痛呼。

隐隐约约听到阿九仿佛说了什么,但飞锋此时耳边已是一片巨大的嗡嗡之声,无法分辨阿九的言词,勉强用最后的力气去分辨之时,又一阵剧痛从四肢百骸穿出。他又是一声痛呼,身体不由自主挣动起来。

他胸前还有五根金针,这样一挣扎,穴位处竟然流下鲜血,阿九弯腰在他身前,马上伸出左手捉住他后颈向后扯动,他不敢对正在关键时刻的飞锋动用内力,便也无法使用巧劲,手指竟在飞锋颈后留下两道指印。

这种程度的痛苦飞锋早已感受不到,他在剧痛之下,看到眼前阿九的肩膀,竟真的一口咬下!

阿九嘶了一声,忙运起内力抵抗。他虽是魔教中人,早已见惯生死,此时看到飞锋痛苦情状,竟然也出了一头冷汗。

飞锋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疼痛有片刻缓解,抬眼时便见沈夺双目如两颗寒星,直直看过来。

只一瞬间,痛楚又再次袭击了他。飞锋只觉如堕炼狱,在这仿若无穷无尽的折磨中,因那两颗星芒,竟生出一股豪气。

肉体的折磨算得了什么,你能忍,我就不能忍了么?

他因此一念,竟然再不做声。但毕竟剧痛难忍,虽然阿九运起内力,肩膀如铁石般坚硬,仍是被飞锋咬出一个深深的齿印,鲜血流了出来。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体内奔突的冷痛才渐渐停歇,飞锋放开阿九肩膀,唇边沾染了不少血迹。

他喘息两声,向后一倒,靠在车壁上。抬眼看着沈夺,一语不发。

沈夺仍是站在远处,也沉默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之时,阿九已经取了五枚金针,又拿了玉碗金刀,在飞锋腕上划了一刀,取了半碗血,又给他点穴止血,拿布条绑了手腕。抬头道:“主人。”

沈夺简单地说:“出去吧。”声音竟十分干涩。

阿九应了,拿了碗掀帘而去。

飞锋经历这番折磨,疲累不堪,直欲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偏偏却有一股倔强之意,让他与沈夺眼神对峙。

沈夺却已经慢慢走过来,身影遮住了明珠,因为背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他道:“当初在山洞之中,我每天一条一条数着身上伤痕,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让你也尝尝这样的痛苦。”他狠声说完,沉默片刻,低声道:“但是刚才……”

他住口不语,飞锋心中疲乏不堪,竟连愤怒都无法再生发出来,刚才心中的念头再次出现——

肉体的折磨,你能忍,我也能忍,这次蚕毒之痛后,当日山洞中你失明之苦、被慕容羡刑求之耻、功力未成不得已当众自刺之痛,也便一并还了你。从此,从此……

他看着沈夺,哂然一笑,哑声道:“从此,我不欠你什么。”

沈夺表情在一片阴影之中,声音也听不出情绪,只听他低声道:“是啊,你……”

他再说什么,飞锋已经听不到了,蚕毒的折磨实在耗费心神,他抵抗不住晕眩,闭上眼睛,堕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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