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来者不善

飞锋这次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精美床帐,便知道已经不在马车之上。

他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肢体,才觉得这五色蚕毒极为怪异,蚕毒入体时那样痛苦,现在却一点酸痛之感都没有。

他正疑惑,就听门口一响,有人从门口进入,正是那个瘦小枯干的阿四。

他一手端着一个碗,一脚踢开门走进来,见飞锋坐在床上,便叹气道:“你这小子就是专门让人不得劲,偏挑老子不在的时候醒过来,还好十一不在,不然被她知道,又要一顿臭骂。”

飞锋本来就对十一的地位十分好奇,听他这么一说,心想,难道十一是这十三人的小头目么?

阿四走过来,将两个碗放在桌上,道:“你现在不用喝燕骨兰浆啦,不过饮食还有诸多忌讳,不要乱吃东西,给你什么便吃什么吧。”

飞锋正觉得饿,伸手去端碗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白布已经撤去,掌心手背处都已结痂。

他劳宫穴被刺穿,失去近二十年的功力,不是不难过,但知道无法挽回,便强自豁达,现在乍然看到伤口,表情便是一黯。

阿四看到,心里很是犯嘀咕。当日毁去飞锋内力的人正是他,现在主人恢复功力还要仰仗此人,且那日主人和此人在马车上一番纠缠,众水卫都听在耳朵里,自然知道此人被主人另眼相看。若是此人还记得自己当日困龙叉刺穴之仇,只怕自己以后要倒大霉。

他想到这里,忙道:“你内力虽失,也不是就废了,只要……”

飞锋不愿听这魔教中人安慰自己,打断他道:“我再练回来就是了。你不要如此聒噪,打扰我吃饭。”

说罢端起碗来,将碗中的粥饭几口喝光,他十分饥饿,很快将另一碗粥饭也都吃个干净。

阿四表情倒颇为踌躇,看着他喝完粥,才道:“你喝了主人的血,现在一身血里又化了蚕毒,体质已经不同,这一生已经没办法再练回纯阳内力了。”

飞锋一震,双目逼视阿四,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阿四知道他并不是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只不过一时不能接受,于是也不重复,说道:“不过你这一身血也不是全无好处,阿九说五色蚕是天下奇毒,配上主人的血和燕骨兰浆,却又变成了天下奇药,对人修习至寒的内力有无限好处。老子听人说过,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说得不正是你这事?”

飞锋大怒,道:“什么至寒内力?这也算是福分么?!”

阿四哼了一声,道:“老子晓得,你们这些人武林‘正’道、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修习的都是‘正’宗的内功心法,瞧不上我们这些歪门邪道,是不是?”

飞锋虽然不至于瞧不上魔教的练功法门,但对它们绝无好感。要知正宗的内力皆是走少阳一派,修习不易,但内力十分纯正,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不断增长。魔教急功近利,除了薛天尧当初是无意中得了别人一甲子的内力外,没有任何一人是修习纯阳内力的。天目老人当年也曾将他所见过听过的魔教练功的法门一一对飞锋讲起,全都是邪门怪异的法子,虽然速成,却极易走火入魔,就算练成,对身体也不见得有所裨益。

他保持沉默,阿四却十分恼火,恨恨道:“崆峒的寒铁掌,湖北郑氏的流云剑,不都是至寒的功夫,怎么不见你们嫌弃?别说别的,那日你们那名声远扬的秦霜河,在桥上破我四人的绞冰索,我看他出手情状,就不是什么正宗功夫!”

飞锋这下却是一惊,那日他被水卫一路追赶,摔到桥上时已经气息奄奄,虽然知道霜河君救了他,却并没看到他怎样出手,听到阿四这样说,半信半疑,皱眉不语。

阿四冷笑一声:“我何必跟你多费口舌,将来总有你知道的一日。”

飞锋沉吟片刻,忽地想起一事,抬眼问道:“沈夺在哪里?”

阿四一脸怒容,还要跟他争辩,不料他忽然改变话题,愣了一愣,才道:“阿九取血制药,主人服了之后,自然是要闭关。”

“闭关?”飞锋低声重复一句,忽然一笑,道,“是了,沈夺城府深沉,自然是早就对蚀魂散有准备。他不但早就打听了蚕婆住处,还在附近秘密修建了这个地方以作闭关之用,我没猜错吧?”顿了一顿,又道,“只怕那两样蚕种也是他早就找好的。哼,有找两样蚕种的工夫,怎么不直接先准备好五色蚕?”

阿四听他出言指摘主人,自然不满,道:“因为蚕种容易保存,只要放在冷玉盒子里,它们便不会孵化。可五色蚕要用活的蚕蛹才能融入血中,要是提前找到,它却钻出蛹来,变成毛虫或者蛾子,那还怎么用?”

飞锋点头道:“果然如此。这是既然是他早就秘密准备好的地方,当然也一直布置有人手吧。”

阿四正要回答,忽然想到本来是阿九照顾这人,却莫名其妙被主人换成了他,说不定就是因为阿九那家伙话太多,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被这人知晓,主人才有此举动。因此看了飞锋一眼,道:“待主人出关,你可自去问他。”

飞锋问:“他什么时候出关?”

阿四想了想:“就在这一两日。”说罢拿起桌上的空碗,道,“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把碗放到厨下就来。”

飞锋点了点头,阿四端了碗刚走出门,就被一人迎头撞上。

来人形容狼狈,双目赤红,口角流血,一把抓住阿四的胳膊,嘶声道:“四哥,快带他……走……有人,有人闯……”

一语未毕,口中涌出大量黑红色血液,竟栽倒在阿四身上,死不瞑目。

这下不但阿四大惊失色,连飞锋也一惊非小,几步从屋中出来,伸手就去探那人鼻息。

“别碰他!”阿四大叫一声,伸手便拎住那人后领,向旁边一闪,躲开飞锋的手,“他中毒了。”

飞锋一顿,见这人虽然皮肤五官都不见异色,口中吐出的血色却是黑红,果然是内腑中毒之相。

阿四神色悲痛,将那人放倒在一边,对飞锋道:“快跟我来。”

阿四刚才被这人一扑,手中的两只碗都掉在地上,摔成几片,飞锋马上捡起一片,跟在阿四身后刚要举步,就听一人在空中桀桀怪笑,道:“你们走不了了!”

便听衣袂声响,一人便像是一只硕大的黑鹰,从树上直扑下来。

他在空中飞到一半,阿四也已经出手!

绞冰索如一道银光从他袖中飞出,直打向那人面门。

来人哈哈一笑,笑声极为兴奋,侧身躲开绞冰索,伸手就要去抓索身。

阿四对他的双手似是极为忌惮,一边对飞锋低声喝道:“向东走。”一边手中使力,绞冰索倏然一低,躲开那人抓握。

他这绞冰索曾被霜河君长剑所破,长度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三。况且这绳索共有四条,四人同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现在一人已死,另两人不知去向,想来也已遭毒手,只有他手中这一条,怕是也无法战胜这人。

他既然有所忌惮,马上就被那人占了上风。那人显然不是冲他而来,眼见飞锋已经向东走出丈余,神色一变,也不跟阿四缠斗,足尖在他绞冰索上一点,借力竟向飞锋冲去!

阿四早有准备,绳索在空中猛地改变方向,竟紧紧缠住那人脚踝,向后一拽一撤力,竟将那人狠狠甩向西侧!

他一招既出,借力向飞锋纵跃过去,急急地低声道:“过了前面院子再往东走,假山上有山洞,雕像左手。”

飞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掌打在背后,却不觉疼痛,而是被他内力一送,又将他向东送出丈余。

阿四内力固是深厚,却不料敌人轻功更高。飞锋刚一落地,就听到耳旁风声,眼角黑影闪动,竟是那人袭击又至!

阿四大惊,怒喝一声,绞冰索猛然出手,那人还未到飞锋身旁,已经被绞冰索打在手臂之上,他痛呼一声,不退反进,迅速闪身到飞锋东面,抬手就要抓过来。

飞锋见他一手正常,另一手却戴着厚厚的鹿皮手套,来抓自己的正是这戴手套的手。

他手中还拿着刚才捡起的碎瓷片,情急无法,便用力向这人双目掷去。

这人微微一顿,只这电光石火的工夫,阿四已到。

阿四挡在飞锋身前,手持绞冰索,和这人对峙,两人都有所顾虑,一时竟是谁也不能占到便宜。

片刻,阿四冷冷道:“听说江梧州手下有个‘玄蜂’,是陈妙佛所豢养的一对男女药人所生,不但刀枪不入,还天然带有奇毒。陈妙佛为了一味药材,拿它跟江梧州做了交换,便是你么?”

那人被他道出来历,脸上忽青忽白,突然一笑,道:“听说沈夺手下水卫,有四人擅长驭绳之术,可是本领不济,一个一个被我杀死,最后那个死掉的,便是你吧!哈哈哈哈!”

他一边大笑,一边猛地出掌,直向阿四打过来。这次却是换了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

阿四出言激他,就是要等现在。

他竟然向前一步,生生受了这一掌,与此同时,绞冰索唰的一声缠上了这人腰部,如同一条银蛇般暴起,又猛地缠上他脖颈。

玄蜂刀枪不入,自然也不会被绳索勒死,但是被绳索绑住,一时也无法挣开,正在和身上不断缠上来的绳索纠缠,就听阿四对飞锋道:“快走!”

飞锋道:“你把他捆在这里,我们一起走。”

阿四惨然一笑:“之前小五一口毒血吐在我胸前,我便已经中毒了,又受了他一掌,已经活不成啦。你再不快走,我毒发起来,就护不了你了。”

飞锋无法,绕过缠斗的二人,迅速向东跑去。他刚跑过院子,抬眼看到一座假山时,远远便听到一声惨叫,竟是阿四的声音。

他知道玄蜂轻身功夫超群,不由得加快脚步,来到假山下。这假山并不甚高,在山脚下有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山洞。

飞锋连忙进入山洞,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一声怪笑,腰间一紧,被那人抓住了衣服。

他知道玄蜂已经追至,也不回头,猛地向前奔跑。他虽然失去了内力,本身蛮力却是有的,这样一挣,刺啦一声,后背衣服竟被玄蜂扯破。

这一扯之力甚大,他借势向前猛冲了几步,山洞已经到了尽头。他伸手摸去,触手只是坚硬的山石,哪里有什么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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