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走火入魔

飞锋大吃一惊,丢下匕首就过去扶住他,刚走了一步,沈夺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溅得自己前襟一片鲜红。双目盯着飞锋,嘶声道:“你又……”

飞锋被他说得不明所以,不由自主焦急起来。他自己内力全失,若是沈夺真的走火入魔,他根本帮不上忙。

沈夺一句话没说完便说不下去,神色十分痛苦,喘息两声,往后便倒。

飞锋忙抢上前去,伸手就要扶他。

手刚伸出,就被沈夺啪的一声握住右手手腕。他握得极紧,飞锋一时之间竟不能移动手臂。

“沈夺,你是走火入魔了么?”

沈夺却不回答,他仰躺在石床上,紧抓着飞锋手腕。双目红得简直像要滴血,狠狠瞪视着飞锋掌心伤口。

飞锋想到自己在密道中走了一遍,掌心伤口发红,一怔之下,问道:“是我的血激得你如此么?”

沈夺刚张开口就猛地闭上,恶狠狠地看着飞锋的掌心,点了点头。

飞锋皱了皱眉,道:“我不懂。你是想喝我的血?”

沈夺双目中猛地闪过一丝攫取之意,但是手握着飞锋手腕,竟是向外推拒之势,喘了几下,咬牙切齿道:“很想……但……会死!”

飞锋听明白他的意思,沈夺取自己的鲜血制药练功,现在又是自己鲜血引他气息不稳,练功被打断,此时他肯定极为渴血,想要抓着自己手腕一阵痛饮。但一旦真的喝下自己的血,就会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他连忙道:“你松手,我去密道里面,离你远些。”见沈夺仿佛没有听见,仍是紧紧握着他手腕,不由大急,道,“你松手!”

沈夺力气不减反增,声音中透着一种因为抑制欲望而产生的痛苦:“我忍得住。”

飞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这人分明被自己鲜血味道所惑,捉着他的手不放,还偏要说什么忍得住,三岁小孩子都不会信他。

他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斥道:“放手!”

沈夺更加用力,飞锋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便见沈夺抬起头来,血红的眼睛瞪着他,眼睛之中尽是疯狂之色,一丝清醒都没有。

飞锋又急又怒,却只能缓下声音来,慢慢道:“沈夺,你费了多少工夫才能恢复三成功力,都忘了么?赶快放手,让我离你远些。”

沈夺胸口剧烈起伏,手下用力,飞锋简直都要听到自己腕骨断裂的声音,眼见他手越握越紧,自己右手因为血液供应不足,竟然已经渐渐发白,他又把声音放低一些,道:“沈夺,我手疼,你放开。”

沈夺眼中疯狂之色更浓,他呼吸粗重,眼睛已经不再盯着飞锋表情,而是沿着他赤裸的上身一路看下来,从他颈部动脉到他小臂上的血管,最后眼神又回到他掌心的血痂之上。

飞锋被他这样看了一遍,只觉得像是被一只饥饿的猛兽盯着,下一刻就要被扯断血管、吸干鲜血一样,不由得全身发凉。开口道:“沈……”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腕处一股大力拉扯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已经被沈夺拉到身上又翻身压住。

后背被石床硌得发疼,飞锋只觉得身上这人力大无比,压得他动一动都难。又见自己右手手腕仍被沈夺紧紧握住,以一个十分别扭难受的姿势弯在脖颈前。沈夺呼吸粗重,眼睛在自己手心和颈部血管之间疯狂地扫视。

飞锋看他神智已经都不清醒,心中大为惶急,又要开口唤他:“沈夺,你……”

“你怕什么?”沈夺声音极为嘶哑,眼睛还盯着他血管不放,脸上像是想要做出一个不屑的冷笑,但在极度的渴求之下,那笑容极为狰狞。

他这样笑了笑,居然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向外挤出话来:“我……忍得住!”

飞锋简直要被他气死,瞪着他道:“忍得住,便放手!”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也甚是荒唐,明知这人神志不清,言语颠倒,还要和他争辩,难道又能辩出什么结果了?眼见沈夺凤眸之中毫无理智之色,心中忽地想道,他这样大的力气,我已无法制约,到时他忍耐不住,真的沾了我的血,就此失了性命,我该怎么办?

他一念既生,只觉得心中一凉,先是想到沈夺死后,自己在这密室里找不到出口,只怕也要死在这里;又想到霜河君的结盟大计,自己忍受的种种辛苦,那时全要变作竹篮打水一场空;看着这魔头血红双眼,又恨恨想道,就算自己也要死,死前也必要把那本《蚀魂大法》毁掉,不让它再害别人。

飞锋想到此处,又挣扎不动,叹了口气道:“沈夺,你不要命,也不一统魔教了么?”

沈夺凶狠地盯着他,眼神透出完全失控的饥渴之色,但是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也在强自忍耐。

飞锋知道他这种忍耐和自己之前忍受寒毒之苦不同,自己的忍耐是承受疼痛,沈夺的忍耐却是要克制欲望。两者相较,竟是后者更难些。

沈夺伏在他身上的身体慢慢颤抖起来,像是终于无法承受鲜血的吸引,却又不肯轻易屈服于诱惑。他内心的挣扎全都体现出来,飞锋看到他眉头紧皱,眼神却贪恋地看着自己的动脉;他嘴唇紧紧抿着,咬牙咬得飞锋都能听到声音,但他的唇角却因为接近了飞锋的血痂而微微扬起,竟是一个快意的弧度。

终于,沈夺像是被鲜血的味道完全迷失了神智,他眉头舒展开,嘴唇也微微开启,眼睛盯着飞锋的脖子,舌尖在唇边舔过。

飞锋还要做最后的努力,一边用力挣动,一边喊他道:“沈夺,你不恨江梧州么?你不报复了么?”

沈夺却像是根本没听到,眼神中不待一丝一毫的清明,用力压制着飞锋,向他颈间俯下头去。

飞锋马上觉得颈上皮肤一凉,是沈夺的嘴唇贴上来了。

他想起之前两人的几次接触,沈夺虽然练了这么阴寒的功夫,身上却并不寒凉,尤其两只手总是十分温暖。但是现在,不管是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指,还是贴在颈间的嘴唇,竟都透着寒意,这种寒意远不是普通的冰凉,倒像是他整个人都是冰做的一般。但是沈夺额上汗珠落在飞锋皮肤上,却又是热的。

飞锋知道沈夺已经克制不住,拼力躲开他嘴唇的碰触,手脚不断挣动,但是沈夺身体犹如铁铸一般,无法撼动。飞锋无望之下,紧紧闭上双眼,不愿看这人死在面前。

就在此时此际,沈夺却不动了。

他紧紧钳制着飞锋,整张脸都埋到他肩颈处,全身剧烈颤动,却不再有别的动作。

飞锋只觉得他面孔和双手都冷如寒铁,急促的喘息却无比灼热,自己肩颈处被这冰凉和火热占据,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他知道沈夺仍在与自己的欲望争斗,也不管沈夺能不能听到,低声道:“沈夺,你遇事坚忍,是我平生仅见,你……你能做到三教首领,不知忍过多少事,今天只是一口血,便忍不得了么?”

沈夺握着飞锋手腕的手几乎痉挛起来,嘴唇贴着他颈部的皮肤嘶声道:“不要吵……我忍得住……”

飞锋不敢说话,躺在他身下一动也不敢动,一时整个密室之内只听到沈夺紊乱而压抑的呼吸之声。

他看不到沈夺的表情,只觉得沈夺整张面孔贴着他肩颈,贴得越来越用力。他的身体也和自己紧密贴合在一起,以至于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狂乱失速的心跳。

飞锋被沈夺紧握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发麻,他却顾不上了,全部感官都用来关注沈夺的情况,只觉得他全身绷紧,简直就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克制自己渴血的冲动。

每当沈夺全身掠过痉挛,他都会极低地说一句:“我忍得住……”像是在鼓励自己,又像是说给什么人听。

飞锋到此际,虽然仍是在这人控制之下,虽然只隔着薄薄的皮肤这人就会喝到自己的鲜血,却没来由觉得这人这次又能熬过一劫,自己根本无需担心。

他慢慢放松下来,却觉得沈夺力气更大,心跳骤然加快,喘息都要变作呻吟,似是感到极端的痛苦,不得不发泄出来一般。

飞锋知道他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不敢少动,却忽然听到他咬牙说出一句话来。

他声音极低,且模糊难辨,但因为离飞锋极近,飞锋仍是听到他说:“你们看好了,我忍得住……”

或许是因为沈夺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竟有一种蛮横狠戾的意味。

飞锋心想,既然他说“你们”,指的肯定不是我了,难道竟然是他的父母么?

他想起沈夺对自己的父母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还曾说他们是疯子,可是到底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疯狂,才造就了这样难以想象的怨毒?

他这样想着,沈夺却果然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的心跳渐渐平稳,身体也不再颤抖,慢慢地,他的体温也不是一片冰凉,而慢慢恢复了暖意。但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伏在飞锋身上。

飞锋见他已经慢慢恢复,就动了动右手。

沈夺紧握着他手腕的手马上松开,但因为握得太紧,时间又太长的缘故,他的手掌一时竟不能伸展太开。

飞锋不知道沈夺运功情况,不敢动他,只自己慢慢活动右手,看着手掌渐渐有了血色,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这时沈夺也动了动,头上还带着细汗,也不去擦,微微抬起上身,垂目看着飞锋的脸。飞锋也抬眼看他,两人一时竟无话可说。

过了片刻,沈夺才想起问他,哑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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