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谋定后动

飞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要问他怎么突然转性,居然就答应不再欺压于自己,待要开口让他发誓,转念一想,魔教中人不重承诺,要他发誓想必也毫无效力;又想,我说要同舟共济,难道他心中就不起疑么?他虽然并不见得相信我,但既已答应,便不再出口置疑,做事确实有格局,我又怎能输给他?

他这些想法在脑海中迅速一过,便看着沈夺,洒然一笑道:“既如此,那我们从此并肩作战,若得到什么消息,你也不要瞒我。”

沈夺看他一眼,便松手起身,几步坐回石床边上一坐,居高临下看着飞锋道:“你也不能瞒我。”顿了顿,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你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他久居人上,虽然语音温和,语调仍是颇有些颐指气使。飞锋微微皱眉,也不去计较,他受沈夺一掌,虽然摔得不轻,但躺了这一会儿,已经恢复过来,便从地上坐起身,一边回忆,一边将今日发生之事详细说来。

沈夺微微垂目看着地板,仔细听飞锋说话,无论听到阿五惨死,还是阿四与玄蜂恶斗,神色都不曾稍有变化,等听到玄蜂与飞锋对上时,才微微皱眉,打断他问道:“他用戴手套那只手抓你?”

飞锋点头道:“确实如此。”

沈夺冷笑一声:“玄蜂全身带毒,触之即死,戴着鹿皮手套抓你,便是要活捉了。”

飞锋本也如此猜测,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沈夺为人坚忍,被逼到绝处,往往背水一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江梧州若将我杀死,完全断了沈夺恢复功力的念想,只会让他破釜沉舟,集中精力反击;若是将我挟持而去,便掌握了沈夺复功的一线希望,沈夺虽然对内力并不孜孜以求,但只要有一念不能舍,便要受他牵制。想到此处,只觉得这做父亲的,实在是了解儿子,了解人心,又实在是太过阴狠。

他看向沈夺,便见沈夺微微冷笑道:“你喝了我的血,虽然不至于百毒不侵,但玄蜂身上的药毒,却是伤不了你的。”

飞锋见沈夺笑容极冷,微微一怔便想明白了。《蚀魂大法》本来归江梧州所有,沈夺知道的,江梧州自然更知道,尤其玄蜂还是江梧州手下,他所带之毒能不能伤了自己,再没有比江梧州更清楚的了。可明明这么清楚,他却还不放心,令玄蜂戴着手套抓人,务求万无一失。谨慎若此,可见对自己这儿子,竟是一点恩义也没有。

他这样想着,便听沈夺又道:“继续说。”

他的语气还是有些趾高气昂,但这次,飞锋却连皱眉都不皱了。

他慢慢讲完,沈夺再也没有出言打断,一张脸上毫无表情,飞锋竟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在飞锋讲到他拖住玄蜂,找到机关之时,才看了飞锋一眼,等他讲完,便问:“你不像是能如此机变的人,莫非真的见过陈妙佛的医书?”

飞锋哑然失笑,并不说话。

沈夺皱眉看他,片刻问道:“那时你说要去找童女莲花,便是去寻了陈妙佛?”

飞锋不愿再提此事,便不回答,反而问道:“现在你我的动向,已在他人掌握之中了,还提别的事情做什么?你要到这里闭关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沈夺沉默一会儿,也不回答,反问道:“你现在能走动么?”

飞锋虽然受他一掌,但此时已无大碍,伸手捡起地上自己的外衣,站起身来道:“能。”

沈夺也站起身来,道:“玄蜂是一对药人所出,身手不错,脑筋却不大清楚,江梧州不会让他单独行动,只怕他还带着帮手。你既然能走动,咱们就出去看一看。”

飞锋将衣服马马虎虎披在身上,还待发问,就见沈夺走到墙边,向某处一摸,便听吱呀声响,密室中间的石床竟平平向旁边移开,露出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沈夺伸手从墙壁上取下一颗明珠,又走了两步,弯腰从地上把飞锋那把匕首捡起,道:“跟我来。”

飞锋不等他举步,便问道:“你手上的匕首……”

沈夺不等他把话说完,一边走向洞口,一边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这是我歼灭血衣派的战利品,水卫收了,带到此处的。怎么,你想跟我借用?”

飞锋觉得这人简直无耻至极,但这把匕首却是自己亲手送出不要的,现在大敌当前,也不好和他纠缠此事。心中虽然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跟在沈夺身后,走向那密室中的密道。

这处密室本就在地下,密道还在地下之下,不但潮湿,还有些阴寒,但是四面都砌了青石,看上去倒是十分规整。

沈夺拿着明珠下了几级台阶,便站在原处等着飞锋,待飞锋赶上来后,才又伸手去摸墙壁,吱呀声响过后,二人身后的石床又移回了原处。这下便是有人进入密室,也只能看到一间空屋。

沈夺和飞锋并肩前行,一边说道:“这里山深路陡,人迹罕至,但我在此秘密修建宅院,自然是务求万全,为了防止有人误闯,走漏风声,便在宅院附近布下了困阵,若是普通人到此,根本无法进入。”

飞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对这困阵十分自信,才让武器被毁的阿四几人在此看顾我,困难的任务便交给别人了?”

沈夺眉头微皱,显然是想到这最安全的任务变成了最危险的,自己也十分懊恼,道:“江梧州手下有个破阵的高手,取《山海经》中土功之兽的名字命之,唤作‘狸力’。这次和玄蜂一起来的,必定有他。”

飞锋道:“我只看到玄蜂,并未见到别人。”

沈夺嗤笑一声:“我还道你在血衣派卧底多年,对我们了如指掌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飞锋心道,我是在血衣派卧底,又不是在葬堂潜伏,凭什么要对这些人了如指掌?不由看了沈夺一眼,心道,以他的心思百变,怕是就算在血衣派卧底,也能对葬堂的人了如指掌,所以才这样嘲笑我吧。

他没有回答,沈夺便自己说道:“狸力双腿残疾,不良于行,玄蜂定是将他安置在附近,才独自出手的。”

飞锋皱了皱眉,道:“这人既然无法走路,来时必然是有人背他。可他们若是活捉了我,难道要让玄蜂背着两个大活人下山?只怕他们不止两人。”

沈夺颔首,道:“玄蜂自然背不动两人,可有人能背动。”

飞锋依稀记得曾听师父提过,说江梧州手下异兽之中,有一人力大无穷,极善负重,但这种本领比起天生带毒刀枪不入的玄蜂可不够新鲜,因此飞锋并未记牢他的名字,很是想了一想,才道:“是‘孰湖’么?”

沈夺微微一笑,道:“你虽不是了如指掌,却也不算一无所知,在血衣派多年,总算有所收获。”

飞锋知道他对正道中人颇有微词,说这句话显然是讽刺。又想到自己能记得“孰湖”的名号,完全是听熟悉武林掌故的师父所说,并不是什么卧底的收获,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并不反唇相讥。

沈夺见他无语,倒像是有些无趣似的,兀自叹了口气,才道:“江梧州令人假冒我身份,此事极为机密,以他的性格,恐怕只有这些畜生知道。他极少动用这几个人,这次派三个人来,只怕已经是极限了。”

飞锋想了想,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派孰湖和狸力两个人来,还要派上玄蜂做什么?是担心孰湖功夫不高,才让玄蜂和他共同出手么?”

沈夺摇摇头,道:“孰湖天生神力,怎么能说功夫不高?不过他也有他的短处,”看了飞锋一眼,“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飞锋刚想追问,看沈夺神色中有些不屑之意,便压下要问的问题,只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头上,便只剩下这三个人了么?”

沈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飞锋奇道:“你不是说三人已是极限?”

沈夺道:“三人没错,错的是前半句。”他站住脚,“现在他们三个在我们头上,一会儿就要在我们脚下了。”

飞锋这才看到,平整的青石路已经到了尽头,两人面前出现了向上走的台阶。

他师父虽然曾是奇门遁甲的高手,但年轻时遭逢一件伤心事,绝口不再提及机关消息之事,是以飞锋于此道并不精通。此时看到修建得如此规整的密道,心中颇为赞叹,不由看了沈夺一眼。

沈夺手持明珠,却也在看他,见他看过来,眼光在他脸上一转,似是被他表情中的赞叹所取悦,唇角微微翘起,在明珠柔和的光芒中,眉目如画,风姿动人。容貌之美,须得飞锋极力回想他心肠之狠毒,才能忽视。

飞锋不想再看他,转开眼睛,问道:“现在我没有武功,你也只有三成内力,你的水卫又赶不回来……你可有办法,对付他们三个?”

他既已转开眼,看不到沈夺表情,只听沈夺沉默了片刻,才道:“办法是有的,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声音淡淡的,已经没有刚才温和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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