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擅奸淫

飞锋本是血衣派掌门薛天尧的贴身护卫,后来被派来做掌门的师弟、全派上下都呼作“小公子”的慕容羡的贴身护卫。

飞锋身材高大英武,为人沉默机警,平素看上去沉稳极了,简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他站在慕容羡的面前,微微垂着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两只拳头却捏得紧紧的,骨节都发了白。

慕容羡是美少年。

慕容羡是任性、骄纵的美少年。

慕容羡是再任性、再骄纵也不会受到惩罚的美少年。

他是血衣派掌门的师弟,还是血衣派原掌门的亲生儿子。身为一个身份高贵的美少年,他一出生就身带奇疾,无法练武,从小就被血衣派众人无微不至地溺爱长大。

原掌门归西的时候,把自己的大弟子兼得意门生薛天尧叫到床前说:“按惯例掌门之位应该传给我的亲生儿子,但是你也知道他,既不会武功,又被惯得不太会做人,他要是当了掌门,就离死不远了。你呢,从小

跟着我学功夫,也算是我的儿子了,让你当了掌门,我也不亏。但是你得当着大伙发誓,当了掌门就要你师弟万事随心、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薛天尧本来悲痛不已,一听这话大喜过望,于是悲喜交加、感慨万千、泪如泉涌,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

从那之后,慕容羡在血衣派中更是飞扬跋扈、无人敢管,就算是左护法那样的元老,见到他都要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叫一声“小公子”。

所以慕容羡低了低头,看着飞锋捏紧的拳头,又微微抬了抬头,看着飞锋沉默的表情,一想到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这个护卫都不肯做,心里觉得非常不爽。

他皱起眉头,非常严厉地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奸他还是不奸?”

他这句威胁一出口,飞锋就微微叹了口气,行了一礼,又单膝跪在他面前,说:“恕属下无法从命。”

慕容羡现年十八岁,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听人把“无法”和“从命”这两个词放在一块跟他说过。现在乍一听,气得就冲上去扇了他一巴掌,大骂道:“混蛋!我掌门师兄让你跟着我的时候怎么说的?!”

飞锋面不改色,声音也没变,规规矩矩回答说:“掌门交代属下,让属下跟着小公子,是因为属下擅长拳脚刀剑……”

“没让你说这个!”慕容羡气呼呼地打断他,“我掌门师兄说没说,要是我让你做什么事你又不愿做,你该怎么办?”

飞锋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表情居然隐隐带着恳求,低声说:“属下……可属下只是擅长拳脚刀剑,”忍了忍,终于说,“不擅奸淫。”

慕容羡一愣,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身后“扑哧”一声,竟是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怒气冲冲扭头大喊:“谁敢放肆?!”

在他身后,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着,本应该垂头丧气、唉声叹气、马上没气的那个男狐狸精,竟然带着相当悠然自得的表情看着他和飞锋对话,仿佛不是困于敌手,而是在小风的吹拂下喝茶赏景。

最过分的是,这男狐狸精一笑,衬着背后的蓝天白云,再衬着旁边两个狰狞大汉,真是要命地倾国倾城啊。

小公子慕容羡气得快要吐血了!

2、深藏不露

男狐狸精是月前薛天尧到中原视察时带回来的,说是一个慕容羡听都没听过的一个什么小破山庄的什么公子,名字慕容羡也懒得打听,因为薛天尧素来风流,经常带美少年回来,这人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所以慕

容羡一开始根本没把这人放在心上。

可是掌门师兄回来匆匆看了师弟一眼就回到自己住处,据说先是跟这人促膝长谈,后来又跟这人秉烛夜谈,谈来谈去就谈了一个月,还藏着掖着不肯让小公子慕容羡看到。

慕容羡心里腻歪得不得了,终于趁着师兄出门把这人给揪了出来。

本来一见这人的长相,慕容羡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现在居然还被这家伙嘲笑,更是怒不可遏,冲上前去就要撕开男狐狸精的衣服。

可是男狐狸精的衣服很结实,慕容羡没有武功在身,一撕两撕撕不开,慕容羡更生气了。

他本来就窝了一个月火,好容易想爆发一下,先被飞锋给弄得下不来台,又被男狐狸精的衣服弄得没面子,于是怒火越烧越旺,一指飞锋:“把他给我关到水牢!”又一指男狐狸精,“弄花他的脸,给我扔下悬崖!

有飞锋的例子在前,大家伙愿意不愿意的都应了声“是”,就有人走过去要把飞锋带走,另有一些人拔出刀子就要走向那个男狐狸精。

飞锋一言不发,默默起身伸出双手让人把他的手捆在身后。慕容羡看他这样子觉得不顺眼得很,哼了一声就扭头去看那男狐狸精。

被两个黑衣人拿着刀子逼近,男狐狸精脸色有点发白,用力挣扎起来。

慕容羡这才觉得扬眉吐气,不由笑起来道:“对,弄花他的脸,把他划成丑八怪!叫他勾引——哇啊!!!”

他嘲讽的话没说完,就见那男狐狸精神情已经一变,胆怯害怕的表情不见了,红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下一个瞬间,先是一左一右架着这人的两个黑衣人身首异处,再是拿着刀子的两个手下头颅不保。

这四个人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个拿刀的手下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但是他们的头在那一瞬间竟全都碎裂。

对,碎裂,而且夹杂着鲜血的肉块如同下雨一般全都砸向慕容羡的方向,把小公子吓得大声惨叫起来。

小公子吓呆了一般,惨叫之后,竟站着不动,眼睛大睁着只知道盯着那恶魔般的对手。

那男狐狸精的笑容更魅惑,抬脚向小公子走了一步。

小公子身边的护卫们退了一步。

男狐狸精笑得更开心,开口时声音竟是柔和悦耳的:“慕容小公子,你比你师兄说的更不懂事啊。唉,他待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就替他除了这个麻烦的师弟吧。”

他的声音缓慢柔美,一点杀气也没有,但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却眼神转厉,腾身暴起,直如一道白光向慕容羡冲来!

慕容羡一边后退,一边又大叫起来。

只觉得身边的护卫在不断冲到身前又不断倒下,对方像是玩弄老鼠的猫一样,带着惬意的微笑出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慕容羡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又害怕又后悔,一边惨叫着,眼泪都流下来了。

男狐狸精却站住了,对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身影道:“他那么对你,你还要护着他?”

3、镜花水月

站在男狐狸精面前的正是飞锋。

他的双手仍然捆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手,慢慢开口道:“霹雳掌?你是武当门人?”

男狐狸精不屑一笑,口气竟然像是撒娇:“我哪里看上去像那些牛鼻子?”

飞锋垂眼看了看满地的鲜血:“一点也不像。”

男狐狸精对这回答倒像是非常满意,微微笑道:“我看你倒还顺眼,你让开,让我杀了那小子,我决不伤你。”

飞锋也微微一笑,他平素不苟言笑,这个笑容也非常浅,与此同时却摇了摇头。

男狐狸精盯着他的嘴角,有点怔忡,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摇头,不由得皱起眉头,十分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飞锋道:“多说无益,你动手吧。”

男狐狸精看了看他被绑的手,嘲笑道:“你以为你能挡住我?”

飞锋仍然面无表情:“你不妨试试。”

男狐狸精听他这么说,似乎是觉得有趣,放低声音道:“你知道我是谁?”

飞锋摇摇头。

男狐狸精又笑起来:“没关系,等我把你打倒,再告诉你。”

说罢一个起手式,就向飞锋攻来。

他对慕容羡和其他护卫动手,何曾打过招呼,面对飞锋,就像模像样地做了起手式,动作似乎也慢了些,显然是对飞锋颇有好感,不想致他于死地。

飞锋轻轻叹口气,在他攻过来的时候,斜斜踏前一步。

就这一步,男狐狸精神色剧变。他敛了笑容,动作也骤然加快。

这一次他的动作,和刚才完全不同。

他出手如风,动作也十分诡谲,掌法完全不是中原白道的路数,有时掌风从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袭来,有时甚至像是长了好几只手。

但是这些在飞锋面前似乎都失去了作用,这人虽双手被制,一双长腿却灵活无比,无论他出掌的角度多么刁钻,飞锋似乎都能在半路截住他的掌风。

他越打越心惊,不由低声问道:“你是谁?”

飞锋道:“我叫飞锋。”

他见飞锋接话迅速,中气十足,知道他并未使出全力,不由得大惊失色,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还没有用到双手,就如此厉害。

一念及此,忙一边交手,一边后退,微微笑道:“你好厉害,我打不过你。刚才我不伤你,你也不要伤我,我现下就走……”

话未说话,身体忽然晃了一晃,睁大眼睛瞪着飞锋道:“毒,你竟然……你……”

又晃了一晃,竟摔在地上。手在地上撑了撑,终于动不了了,一双眼睛看着飞锋,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飞锋也是一惊,冲过去想要扶住他,却忽然一阵眩晕,自己也晃了两晃,就要摔倒在地。

飞锋这一惊非同小可,暗试自己的内力,竟然空荡荡一丝也无,愣了一下,低声道:“镜花水月?”

“算你有见识!”

接话的人是小公子慕容羡,他本想趾高气昂地走过来,但是刚才害怕过剧,腿还有些软,慢慢向这边蹭了两下,哼了一声道:“还是我爹疼我,教我炼制门中圣药,不然怎么拿下这个奸贼?”

飞锋听他这么说话,不知是否该松一口气。但是药性剧烈,终于还是倒在地上。

他视野受限,只见小公子蓝底描金的靴子从眼前踩过,直奔那男狐狸精而去。

耳边听到几声清脆的巴掌,又听慕容羡咬牙切齿地说:“竟然在本公子面前撒野!还敢挑拨师兄跟我的关系!让你死真是便宜你了!”说罢又是几声巴掌声。

眼前一暗,竟是小公子又回来了。

“你还算有点护主之心,让你去关水牢也太委屈你了点。”说着,慕容羡蹲下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但是血衣派上下,我慕容羡说出的话,还从来没人敢不听!”说着又是一掌,“不擅奸淫是吧?我来帮你。”

慕容羡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什么,飞锋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完全听不到了。

4、光天化日

飞锋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魇住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意识虽然是模糊的,但是另外一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欲火焚身,兴发若狂。

他本身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年少的时候也特意锻炼过自己的意志,现在勉强还能支撑一点,于是睁开了眼睛,想看看自己的处境。

他看见了蓝天。

他不相信慕容羡竟然把自己灌了春药扔在露天里,于是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确实是蓝天。

他觉得药效好像又上来了,于是他深呼吸一下,然后向左边扭头看去。

他看到一些人远远地围着他,都是血衣派的帮众,其中有几张面孔还很熟悉。

他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又向右边扭过脸。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非常漂亮的凤眼正看着他,充满了慌乱。

男狐狸精的眼睛。

飞锋大吃一惊,就要闭上眼,却觉得后脑一紧,被人抓住了头发。

慕容羡抓着他的头发,吃力地将他半拎起来,大声道:“血衣派上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小公子言出如山,让你往东,你敢给我往西?!今天我让飞锋把这个狐狸精给奸了,他回我说他不擅奸淫。好,那我就让

大家看着你奸淫!我要你们都好好看着!一边看一边给我记住:小公子说出口的话,绝不会收回去!”

他本身不会武功,半拎着飞锋已经有点吃力,说完这番话已然气喘吁吁的,却仍然大笑几声,才把飞锋扔回地上。

飞锋只觉得自己所中的药物药效十分强烈,刚才被小公子抓起来就已经无意识地想往他身上蹭,现在被扔到地上,又马上非常敏锐地感到身旁有一具温热的肉体。

他不由自主喘息起来,摸索着向这具身体凑过去。

触手的是滑腻白皙的肌肤,让飞锋的喘息更急促。

他抬眼看去,入眼的是一具男子赤裸的身体,这人体型修长美丽,此刻却仰躺在地,双臂被展开捆绑在两跟木柱上,双腿也被大大分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展露着私处。

飞锋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胯下十分硬热,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那人的大腿。

那人颤抖一下,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飞锋不由得向他脸上看去,只见他双眼大睁看着自己,那么美丽的双眸,盛满了惊慌和恳求,竟是无比脆弱。

飞锋看到这眼神,只觉得浑身发热,抚在这人身上的手也更加用力。

被药物控制的心神中也知道,这人和自己不同,这人是清醒的。

大庭广众之中被淫辱,而这人竟是清醒的。

飞锋觉得自己的心智被分成了两部分,一大部分是热的、充满欲望的,想要把身下这个赤裸的人撕开、弄碎来满足自己的。

一小部分是冷的、残留着理智的,想帮这个人把绳子解开,带着他一起逃走的。

他皱起眉头看着身下这个人,手想从他身上挪开去帮他解绳子,但是这个人的身体太美了,他的脸也太美了,飞锋根本没办法挪开视线。

他的手也根本没办法挪开,从这人的腿一路摸到他的胸口,在这里游移了两下就摸到他脸上。

等他的视线再次跟这人对上,他看见那双美丽的凤眼里面的惊慌加深了,简直变成恐惧,还有羞耻和愤怒。

“你别……”他本来那种柔和悦耳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低低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飞锋比他抖得还厉害,但是他的颤抖来自药物的效用,他极力克制着这种颤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扭开脸,这次他试图起身走开。

他撑着身体试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视野也随之上移,他看到了双手环抱冷冷看着他的慕容羡,看到了慕容羡身后的帮众,他努力做着深呼吸,想要保持清醒。

一阵阵的热浪袭击过来,这热浪来自他的身体,冲击着他的头脑,更冲击着他两腿之间的部分。

慕容羡消失了,帮众消失了,他眼前只剩下那双凤眼,带着水汽,又倔强又脆弱,还有白皙的肌肤、修长的大腿、年轻而充满弹性的肉体……

他发出一声呻吟,跪倒在地,难耐地在那人身上抚摸了两下,抬起他的大腿,胯下的利器几近粗鲁地捅撞过去。

5、主意已定

飞锋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己的床上,看光线似乎是上午。

他躺在床上暗自运功,发现内力已经恢复,应该是有人喂了他解药。侧耳听去,屋内十分安静,院中倒是有七八人的呼吸之声。

他坐起身,正要出门看看,就听呼吸声和脚步声走近,有人推门而入。

慕容羡领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他走到飞锋床前,刚一抬手,就有个手下搬过凳子来让他坐下。

飞锋看都不想看他,更不用说起身行礼,却只能微微叹口气,低头恭敬道:“小公子。”

慕容羡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才问:“飞锋,这次你可知道要听话了?”

飞锋没有说话。

慕容羡哼了一声:“还犯浑?你知不知道和你做露水夫妻的男狐狸精怎么样了?”

飞锋猛地抬眼向他看去。

慕容羡冷笑一声:“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是真的,你对他倒是关心的很,实话对你说吧,我把那男狐狸精划花了脸,扔到悬崖下面去了。”

飞锋大吃一惊:“他……”想到那人曾经对自己友好的微笑,忽然心里一乱。

慕容羡看了看他的表情,十分不悦地起身道:“我告诉你,等我掌门师兄回来知道这事,我反正是他师弟,他才舍不得动我。你……你怎么告状都没用!”

飞锋心中恨他,语气就非常冷淡:“属下知道。”

“你知道就好。”慕容羡抬起下巴道,“你奸了他心上的人,他又动不了我,只能对你更不好,你虽然曾是他的贴身护卫,他也不会饶你,他要是生起气来,不但血衣派你呆不下去,只怕天下虽大,也没有你容身之

处。”

飞锋低下头,眉头紧紧皱起。

慕容羡见他如此,语气反而和缓下来:“不过,看在你曾有护主之心的份上,如果你肯回来做我的护卫,我倒是可以考虑替你说情。”想了想,他凑近飞锋道,“可我身边的人,对我必须言听计从,我只养狗,不养

狼。到时候我让你奸谁,你就去奸谁,你,和你这根东西,全都得听话。你明白了吗?”

飞锋只不做声,慕容羡见他眉头紧锁,胸膛起伏,知道他心中矛盾,也不着急,一笑道:“你可以考虑,明天上午,我来听你回答。”

飞锋等慕容羡的身影刚一消失,就马上起床下地,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向外走去。

血衣派地处深山,山腰阳面的几处院落是门中医馆,离他这里距离并不远,但飞锋一路行去,却觉得路上遇到的人格外的多。

他想了想才明白,并不是今天路上格外人多,而是自己对别人的目光格外敏感起来。毕竟他在众人面前人事不知地与人交媾,行同野兽牲畜,血衣派虽是有名的邪派魔教,对这样的事也并不是喜闻乐见。

他又想到,自己在药物控制下神志模糊,可那个……那个人却神志清醒地忍受一切,最后落得个葬身山谷的下场,不由得手足发冷,等他来到医馆前面,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门口一个长脸的年轻人正在晾晒某种草药,抬眼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一僵,带点同情,又带点尴尬,半天才开口道:“你,你怎么了?”

飞锋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不舒服,李麟在不在?”

“哦,哦……”年轻人不知道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同情之色居然更深,回答道:“他在,他在的。”

飞锋不等他说完,迈步进了医馆,见一个中年人正伏案写着什么,正是医师李麟。

听见有人进来,李麟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飞锋,就放下笔道:“昨天的事……”

飞锋举起手示意他住口,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慢慢说:“慕容羡的药是不是从你这里拿的?”

李麟苦了脸:“飞锋,这怨不得我,小公子让做什么,我能不听吗?”看了飞锋一眼,大着胆子低声说,“你倒是有胆子不听,结果怎么样?”

飞锋一拳捶在桌案上,李麟吓了一跳,不顾自己还坐在椅子上就要往后退,姿势十分狼狈。

“我不说了还不行?你别生气别生气。”李麟连连说着,看飞锋站在原地,并没有进一步揍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掌道,“我跟你认错好不好?你救过我,我不该给他那么烈性的药。我错了

……”

飞锋深知这人脸皮厚,也不去理睬他,等他演够了,才冷冷道:“我早知道你是慕容羡的走狗,生你什么气?不过我知道你还有点人味儿,既知道我救过你,你又对我抱愧,就帮我做件事,我自然不找你麻烦。”

李麟提心吊胆地想了想,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你做什么事?”

飞锋看他一眼:“只要你帮我打听一下,昨天那人……他……他死……”

“你说沈公子?”李麟接口道。

飞锋愣了愣,心中怅然想到,原来他姓沈么。

李麟见他不说话,叹口气道:“你打听他做什么?难道还想惹怒小公子?你不肯听他的话去……他就把你整治成这样,要是你再去救那沈公子,怕是要性命不……”

飞锋拧起眉头,盯着他道:“慕容羡说他杀了那人,我又怎么救他?”

李麟自知失言,呆呆地看了飞锋片刻,见他一双眼睛刀锋一样刺过来,知道这下没法糊弄过去,又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才道:“小公子说是把他推下山崖,其实是藏在过云崖旁边一个山洞里,拿精钢的链子困着

,说……”他看了看飞锋的脸色,“说要狠狠折磨他,才解心头之恨……”

飞锋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公子脾气古怪,谁知道他想什么?依我看,”李麟叹口气,“他那人心又狠,又怪,只把沈公子害死,肯定难以称心,想要折磨他,又怕掌门发现,才藏起来罢。”他想了想,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冷战,“他还向

我拿了药,说要吊着沈公子一条命,他得慢慢折磨……”

飞锋皱眉想了想,问:“镜花水月的解药你有没有?”

李麟摇摇头:“那是本门圣药,老掌门去世后,只有小公子有。”忽地一惊,道,“你想干什么?看在你救我一命份上,我才跟你讲,那沈公子虽然可怜,但他也杀了本门好几条人命,又是小公子的眼中钉,你若是

做什么傻事……”他看着飞锋的眼神,声音越来越低。

飞锋等他不说话了,才道:“我没想做什么傻事。我今天来,是昨天着凉了,拿点药。”

“对对对,”李麟擦着头上的冷汗,“你什么也没打听,我什么也不知道,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

6、毅然施救

飞锋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仍然是大惊失色,没想到人会被慕容羡害得这么惨。

惨淡的月光照进山洞,洞壁上用精钢锁链锁着一具人体,锁链从他左肩的肩胛骨穿进,又从他右肩胛骨穿出,将这个人悬空“挂”在洞壁上。

这个人赤裸着,从肩膀的两个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一直延伸到脚面,还时不时向下滴到地面上,形成一汪深色的血泊。

至于他身上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飞锋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羡向李麟索要吊命的药物,若不是有药吊着,恐怕这人早八百年就死了。

飞锋走上前去,从靴筒里取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他孩童时期师父所赠,玄铁制成,能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只听“铛铛”两声,他用匕首左右斩断了精钢锁链,被挂在墙上的人马上向前栽下来。

飞锋伸手将人抱在怀里,低声唤道:“沈公子,沈公子……”

没有听到回答,他心里揪紧了。手指放在这人颈项间,感受到微弱的脉动,这才松口气。

他将这人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满是血痕的脸庞,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喂到他嘴里,然后将人抱起,向洞外走去。

洞口的两个看守已经被他打倒,他谨慎地又向四处看了看,带着人几个起落,消失在月光下的峰谷中。

怀中人身受重伤,飞锋一路小心翼翼,星夜中攀高走低,快到天亮的时候,才带他到了一处山洞。

血衣派地处深山老林,山岭众多,帮众也难以清查。飞锋来到的这处山洞是之前他无意中发现的,这里峰峦峭拔,难以攀登,若不知道山洞所在,就算帮中好手也很难找到。他寻到这处山洞本来有别的打算,不

想今日却成了怀中人的救命之所。

他寻得这山洞多日,早已做过整理,此时将人带进洞中,放在地上铺好的干草之上,又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了洞壁上一盏油灯,才回身坐在沈公子身边,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他先用软布蘸水,轻轻擦净沈公子脸上的血痕,见他光洁的面颊上多了许多细小的划伤,好在大部分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飞锋先是疑惑,忽然想通,慕容羡是用这些并不严重的划伤来吓唬这人,好一步一步慢慢地享受复仇的滋味,这人看不到自己的脸,被划了这么多刀,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内心涌起一股

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觉得这人无比值得怜惜。

沈公子身上的链子还嵌在肩胛骨中并未拔出,飞锋见他脉息微弱,更是不敢贸然动手。只为他擦净身体,清理了大小伤口。

他又是愧疚又是怜惜,于是衣不解带、目不交睫,一直在这人身边照顾他。好在这山洞本就是他备好的地方,大小用具虽然简单,却也齐全。

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早上,沈公子才睁开眼睛。

那时飞锋刚熬了一点药粥,用两只碗来回倒着把它们晾凉,尝着凉热正好了,才转身坐到沈公子身边,一手将碗放在旁边的石凳上,一手正要扶起他来,却见沈公子早已睁开一双凤眼,正盯着洞顶。

他先是一愣,再是惊喜,不由自主竟微笑起来,温声道:“你醒了?”

沈公子皱着眉头,仍然盯着洞顶,过了片刻才有些茫然地开口,声音低沉喑哑:“你是……你是那个……飞锋?”

飞锋看着他的神情,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身来,他微微发着抖,伸手在沈公子面前摆了摆,终于哑声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7、相谈甚欢

沈公子立刻闭上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飞锋心中一恸,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放柔声音道:“你……你是害怕么?我带你出来了,把你从那山洞里救出来了,这是药粥,你可以放心吃……你饿不饿?”他见沈公子还是不说话,轻轻叹口气,试图哄他,“你在

生我气么?我……我那时不是……我……你若真的生气,我让你砍两刀好不好?但你得先让我照顾你……”

他这边厢还在努力地连哄带解释,就听沈公子“扑哧”一声已经笑了出来。

飞锋一愣,停了话头,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沈公子睁开眼睛,无神的眼睛明显在努力地对准他的方向:“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在检查自己身体的情况。”

飞锋松了口气,静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那,检查得怎么样?”

沈公子撇撇嘴,虽然脸上都是划痕,神色也非常疲惫,看上去仍然有点俏皮可爱的意思:“不知道他给我下了什么药,我现在看不到,没有内力,全身都疼,还有点饿。”

飞锋又感受到了那种怜惜和心疼,忙道:“我来喂你喝药粥?”

沈公子歪着头想了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飞锋忙把他扶着做起来,拿起粥碗,一勺一勺地喂他。

沈公子顺从而安静地喝完粥,才开口问道:“你带我出来几天了?”

“三天。”

“这里是哪里?”

“血衣派附近的一处山洞。”

沈公子点点头:“三天没被找到,你又不慌不忙的,看来这里应该很安全。”

飞锋叹口气,声音不由自主又变得十分温柔:“你才是不慌不忙的,你不认得我,我还害过你,你怎么不恼火?”

沈公子笑了笑,又露出那种被误认为武当道士时的那种撒娇的神情:“我为什么要慌张要恼火?慕容羡才会做那种事。”

飞锋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无比心动,不由伸出手去放在他的肩头,坚定地说道:“沈公子,我会杀了慕容羡,总有那么一天,我要杀了他,那时候我要……”他顿了顿,说,“你放心。”

沈公子听着他的话,神色有点奇异,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有点累了,我要睡一会儿。”

当沈公子能勉强起身自己走动的时候,一边扶着飞锋的胳膊走动,一边问起:“我听说在血衣派里,护卫们的名字都是主人根据他们的特点取的,那你的名字是慕容羡取的?”

飞锋回答:“是老掌门取的。”

沈公子点点头:“那你一定身轻如燕,又迅捷如风了?”

飞锋温声道:“锋利的锋。”

沈公子轻轻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是了,应该是这个锋。”不待飞锋再问,又开口道,“那你在血衣派很久了,还见过老掌门?”

“我只跟了老掌门一年,他就去世了。”

“之后你就一直跟着薛天尧?”

“是。”

“你跟着他四年了……”沈公子沉吟着,“为了我,再也回不去血衣派,你……你不难过吗?”

飞锋觉得十分奇怪,说:“血衣派的掌门是薛掌门,并不是慕容羡,沈公子,如果薛掌门回来,你也不肯回血衣派么?”

沈公子脸上又出现那种奇异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救我出来的时候,就想着薛天尧回来后送我回去吗?你还是要回血衣派?”

飞锋看着他的神色,认真回答道:“我是觉得你和薛掌门是……好朋友,所以确实有过这种打算。但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沈公子露出沉思的样子,并没有再说话。飞锋却觉得话题正好让他问出他一直关心的问题。他问:“沈公子,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呢?不如等你好一点,我送你回去?”

沈公子摇摇头,叹口气道:“我要再想想。”

飞锋知道他对自己并不全然信任,心中暗叹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问道:“那,沈公子,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沈公子闻言却微笑起来,伸手在空气中摸索着,飞锋伸手握住他的,沈公子却摇摇头甩开他的手,继续在空中摸来摸去,直到摸到飞锋的脸。

他微微抬着头,无神的眼睛对着飞锋的方向,红唇带着美丽的微笑,声音柔和地说:“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之前我就想告诉你的。那时我说,等我把你打倒,就告诉你我是谁。飞锋,你要有准备,有一天我要把你

打倒,然后告诉你我的名字。”

飞锋忍不住笑起来,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宠溺:“好,那你赶紧先好起来吧。我等着你把我打倒。”

8、不能移目

飞锋觉得沈公子是个很奇怪很神秘的人。

他之所以会把沈公子救出来,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他说过的,他虽然恨慕容羡一手遮天,毕竟还是相信薛天尧薛掌门能维护沈公子,想要带沈公子暂时躲在此间等薛掌门回来;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对这位

沈公子怀着一种十分愧疚且怜爱的情感,他深愧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了这位堂堂男子,又怜惜他饱受折磨双目失明。

所以他将沈公子带出时,做的打算是带他在此处养伤,等薛掌门回来,以偿还自己给他带来的无妄之灾。

但是沈公子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首先就是,他非常不愿意提到在众人面前和飞锋那段事情。

他刚清醒的时候,飞锋提过这事,但是沈公子没有搭茬,飞锋以为他刚刚苏醒,甚至还不是很清醒,没听清自己说的话。所以当天下午,他又试图向沈公子表达自己的歉疚之情。

沈公子身上有大大小小无数伤口,有割伤、划伤、鞭伤,甚至左腿上还有烙铁的烙痕,他昏迷之中,飞锋每天过午都要给他上药,现在他清醒了,飞锋十分担心会被拒绝。

他拿出药瓶,踌躇了一下,开口说:“沈公子,你的伤口还没好,我……”

沈公子的脸庞转向他的方向,鼻翼微微翕动两下,好像忽然嗅到什么味道的小动物,然后微微一笑道:“那你给我上药好不好?”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飞锋的旧长袍,说完这句话,他伸手就把长袍解开,赤身裸体地坐在干草之上,表情平静,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不妥。

飞锋看了他半晌,才俯下身去细致地给他上药,一边轻声吩咐沈公子“抬手”“手放下吧”这样的简单命令。沈公子大腿内侧也有伤口,飞锋停下手,犹犹豫豫没有开口的时候,沈公子反而十分自然分开双腿,露出

伤口让他上药。

飞锋忽然眼眶湿热,上药的手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

沈公子似有觉察,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飞锋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沈公子,我……我十分感激!”

沈公子像是疑惑地歪了歪头,笑:“你谢我什么?”

飞锋认真地回答:“我对你做过那样禽兽不如的事,你却这么信任我,沈公子,飞锋……飞锋万分惭愧……”

沈公子愣了愣,转开脸说:“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的声音仍然柔和悦耳,飞锋却无端觉得里面掺杂几分冷淡,而且这句话的腔调也并不友善,几乎带着命令式的口气,显然这沈公子曾经也是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人物,虽然平时语气柔和,但一旦有情绪波动

,就会流露出之前的习惯。

飞锋见他这样,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表达悔恨和歉意,在地上跪了片刻,才听沈公子轻叹一声,道:“伤口疼。”

飞锋这才回过神来,仍是跪着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每天晚上,飞锋都让沈公子睡在干草床上,自己则和衣睡在洞口,让自己成为沈公子夜晚的一道防线。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飞锋忽然听到一些窸窣之声,他一向警觉,睡梦中也是如此,所以马上睁开眼睛,向发声之处望去。

只见沈公子正摸索着起身,在月光下,他形状优美的手指一点点摸过自己脸上、脖颈上的伤口,唇吻翕动,似乎在无声地计数。

飞锋看他双眼仍是毫无神采,脸上的表情似悲似怒,却偏偏带着一丝苦笑,看上去十分脆弱。心中想到:他之前容貌美极,现在却一身伤口,虽然白天不曾表现出来,原来还是心中难过,无法入睡啊。

他这样一想,心中居然也难过起来,不由自主就轻叹一声。

沈公子耳力显然极好,马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口道:“飞锋,是你么?”声音竟微微有些发抖。

飞锋知道他目不能视,在一片黑暗中听到声音一定是非常害怕,忙温声安慰道:“是我,你,你伤口又疼了?”

沈公子微微放松了些,摇了摇头,手又摸到自己肩膀上,低声道:“我在数,慕容羡给我留下多少伤口。”

他的声音很低,虽然柔和,话里的寒意却怎么遮都遮不住。飞锋坐起身,沉声道:“你放心,我承诺你会杀慕容羡,就一定做到。”

沈公子微微垂下头,飞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一声。

9、怦然心动

沈公子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他对于重新回到血衣派似乎并不积极,反而有点顾虑重重的样子。

因为飞锋说过“如果你不愿意回到血衣派,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这种话,所以他一直等着沈公子跟自己商量有什么“别的办法”,但他跟沈公子提起的时候,沈公子只是叹了口气,说:“你看我身上的伤,已经是行

动不便了,何况又中了毒。”又补充说,“飞锋,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你不耐烦了?”

他这么问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却紧紧捉着飞锋的衣角,飞锋的心一下就变得软绵绵的,握住他的手说:“是我心急了,你伤还没好,我们从长计议吧。”

那天晚上,飞锋在洞口熬药,沈公子又在一条一条数他的伤口,飞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醍醐灌顶,想明白了沈公子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血衣派。

他在血衣派那么多帮众面前被人凌辱,现在的容貌又远远比不上以前,就算是之前和薛天尧关系亲密,谁又能说得准现在薛天尧会不会嫌弃他?所以他才这样忧心忡忡吧。

飞锋虽然高大威武,但其实是个谨慎细腻的人,只不过从来没有经历过情情爱爱,才一时没有参透,现在一下想通,就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可是想通了之后,一边觉得释然,觉得事情终于有了解释,一边又

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就好像沈公子为了薛天尧而忧心忡忡这件事让他很不爽似的。

过了大概六七天,飞锋看沈公子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便对他说:“这几天看你身体虚弱,你肩上的链子就没给你拔出来。慕容羡这人十分狠毒,这条链子不知折磨过多少人,上面并不干净,再在你身体里十分不

妥。虽然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再受一回罪了。”

沈公子伸手摸了摸那条链子,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但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飞锋怕他受不住,想让他先喝点酒,沈公子却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哪敢贸然喝酒。”

飞锋见他双目虽然无神,表情却十分毅然,另是一种风采,心湖之中又是一阵涟漪。伸手取了干净的布巾递给他,柔声道:“这个你要咬住,不然剧痛之中,说不定会咬伤自己的舌头。”

沈公子点点头,接过布巾咬在口中,表情虽然坚毅,手却又紧紧捉住了飞锋的衣襟。

飞锋心中怜惜满溢,从靴筒中取出那把匕首,先将那钢链从中间一断两截,一手按住沈公子左肩,一手捉住他左肩处链条的一头,低声说了句:“别怕。”手下用力一拔,只听噗的一声,链条带着一股血水被拔出

,锵一声扔到墙角。

那链子在沈公子身体内待了几天,伤口已经长了些许,而那链子是一个一个钢环连成,表面又不平滑,飞锋动作虽快,仍是让沈公子身体一震,额上立刻出了冷汗。

飞锋伸手替他擦了擦汗,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似乎都疼起来了,温声问:“歇一会儿再拔?”

沈公子坚决地摇摇头。

飞锋又是爱怜又是敬佩,赞了一声:“好!”出手按住沈公子右肩,如法炮制,将另一截链条也大力拔出。

沈公子脸色发白,显然极为疼痛,喘息了一会儿才将口中布巾吐出,露出一个虚弱又得意的微笑,道:“总算轻松了。”

飞锋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一阵快过一阵,且声音极大,咚咚之声简直要把他自己震聋。

因为沈公子不能视物,飞锋很少离开他太远,这本来不是什么麻烦事,因为他在这山洞里储存了一些食物,而洞口不远就有一眼山泉。

但是他们在这里已经快要一个月了,食物所剩不多,药物也快用完,亟需离开去做一下补充。最重要的是,他还想去打听一下这些日子血衣派有没有在找他们,门中还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沈公子的伤势迟迟不见好转,有些伤口鲜血淋漓,眼见快要愈合却又恶化,飞锋怀疑这和他中的毒有关,具体的情况和解药也必须去找一趟李麟才能解决。

他极不放心把沈公子一个人留在山洞里,但是比起跟着他出去冒险,反而还是让他待在这山洞里还保险些。

山中多虫蛇,飞锋在山洞附近布设好了驱赶虫蛇的药粉,又给沈公子准备好了食物和药物,握着他的手领他一一确认了。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想了想,从靴筒中摸出那把匕首,放到沈公子手中。

“我这次可能要去两天,这个借你防身。”

沈公子点点头道:“多谢。”左手握着匕首的外鞘,右手把它抽出了一点,微微一笑道,“这是那天你斩断锁链的匕首吧?寒气逼人,真是好兵器。”

飞锋见他喜欢,便也笑道:“那我就送你吧。”

沈公子有点吃惊:“这么好的匕首,你,你真要送给我?”

飞锋想了想,郑重地回答:“飞锋害公子至此,一直十分愧悔,见公子痛苦,恨不以身相代,又……钦慕公子品性,恨不能结为知己。这把匕首虽好,也是身外之物,公子既然喜欢,飞锋又何惜一物?”

沈公子神色颇为动容,紧握这把匕首许久说不出话,终于一笑道:“原来你倒会说话,钦慕我的品性,我又有什么好品性了?”微微转过脸来,无神的双眼对准飞锋的位置道,“你,你要安全回来。”说罢一顿,转

开脸庞,掩饰般地道,“我这个样子,你不回来,我可就活不成啦。”

飞锋心情激荡,忽然想要上前抱抱他,终于克制了一下心情,轻轻拍了拍沈公子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山洞。

10、秘密身份

飞锋下了山,用了两个时辰才接近血衣派,又用了一个时辰才偷偷溜进去。

他先到了医馆,却发现李麟不在。他不敢溜回自己原来的住所,怕慕容羡留人监视,于是他在医馆旁的树上等了一阵,也没见李麟回来,猜测他可能不知道去哪里看诊了,自己想了片刻,决定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没错,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飞锋并不是没看出来,沈公子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就连身份也不告诉他,对他十分不信任,但飞锋对此却充分理解,毫不介意。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除了他对沈公子的处境有所同情之外,还因为他也有自己的

秘密。

飞锋的秘密说起来很俗套。

他其实出身白道,说起来还是名门正派。他的父亲虽然已经去世,但是江湖人提起他的名字,也都要赞一声是光风霁月的真汉子;他的师父,是武林盟主的师弟,白道江湖中有名的侠客。

他之所以会在血衣派做护卫,当然不可能是弃明投暗,而是要打入血衣派内部,为白道武林打探消息。

五年前,白道最忌惮的是三大魔教:血衣派、燕子楼和葬堂,这三大魔教心态极端、行事残忍、人数众多,和白道上的各大门派数次交锋,各有胜负,甚至白道还略处下风。

武林盟主很有危机感,一边想办法壮大白道的力量,一边暗中挑选合适的人才,改名换姓,混到这三大魔教之中,为白道提供各种机密的消息。

飞锋就是被挑出来的人选之一,那时他十九岁,武功已经颇有所成,为人谨慎忠贞,是被武林盟主亲自选定的。他师父本来不同意爱徒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奈何武林盟主是自己师兄,长幼尊卑的礼数不能不遵

守,只好忍痛把徒儿送走。

武林盟主多管齐下,终于控制住了局面,在接下来和魔教的交锋中占据了几次优势。但魔教毕竟树大根深,白道的卧底所能获得的情报也有限,毕竟无法撼动其根基,于是魔教和白道的争斗变成了一场持久战。

而飞锋在血衣派一待就待了五年。

他忍辱负重,为了帮助白道打探消息,不惜去保护魔教的大魔头。有几次为了取得大魔头的信任,他不得不跟着也做了一些坏事。

但是当小公子慕容羡让他去淫辱沈公子的时候,他明知道服从命令是最明智的选择,却仍然觉得这事实在太过龌龊没法去做,因此才违抗命令,就是希望小公子一怒之下把他打一顿也好,关起来也好,等薛天尧

回来,他总有办法继续为白道打探消息。

但是没想到慕容羡手段匪夷所思,事情的走向完全失控。

当他身不由己对沈公子做了奸淫之事后,感受到的是双重的负罪感。所以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把沈公子从慕容羡那里救出来。

可是他最初的打算是,救出沈公子,等薛天尧回来再把沈公子带回来,这样沈公子安全无虞,自己也可以继续做卧底。但他没想到的是沈公子不愿意回来,而自己对沈公子也隐约产生了些奇怪的感情。

既然事情发生了变化,他就不得不再回来一趟,找那个为自己联络白道的人说明情况,再商量新的办法。

这就是飞锋的秘密。

11、后果严重

帮助飞锋和白道传递信息那人叫何子平,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也是五年前被武林盟主亲自选定的第一批卧底的一员。

他在血衣派的地位比飞锋差一点,负责蔬菜粮食的运送。

血衣派在山外拥有大量的土地,并且奴役了当地的农夫为他们耕种,何子平就负责每月两次到山下去一趟,把蔬菜粮食运回来,把飞锋和另一个卧底探听的消息送出去。

他的住处也接近山脚,这里住的人和山腰上那些不同,没有那么多武功高手。虽然如此,飞锋也不敢大意,一路小心翼翼,来到何子平的住处。

他捅破窗纸向里看了看,只看到何子平正在使劲洗手,就翻窗进去,问道:“你刚从山下来?”

何子平虽然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但是长相并不慈眉善目,内心也并不悲天悯人。他看上去比飞锋还要沉稳谨慎、不露声色,每次到山下去欺压农户,有时还动手打人的时候,一点破绽都不露,只是这五年来他

养成了一个毛病,只要下山一趟,回来总要洗手,一洗就洗很久。

何子平回头见是他,脸色有点发白道:“你总算来了。”

飞锋惊讶地问:“怎么了?”

何子平过来拉住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确实没事才松口气道:“从你逃走,那小魔头慕容羡大发雷霆,让帮众每日到周围寻找,这阵子一共找回来七八个和你身量相仿佛的青年,都被送到小魔头那里,活着进去

,躺着出来。今天,”他哽咽了一下才道,“今天他们又捉了一人,长得跟你很像,那小魔头居然发狂,又聚集帮众,当场将那人……将那人凌虐致死了……”

飞锋大惊,没想到慕容羡对自己恨意如此之深,更没想到自己又害了七八个无辜的人,不由得心情沉重,半天说不出话来。

何子平长叹口气,又说:“前两天跟着薛天尧出去的人有两个回来,说薛天尧又找了个漂亮少年,让他们先回来给那少年张罗住处。小魔头又是大为光火。飞锋,如此一来,我看那小魔头恨那个逃走的沈公子,都

不如恨你之深。”他揉了揉眉心,“薛天尧多年来都如此风流,身边的漂亮少年那小魔头根本是收拾不过来;可是这些年来,还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忤逆他,不但如此,还从他眼皮底下逃走了。”

飞锋没有说话,何子平的声音变得非常严厉:“他这么恨你,就算薛天尧回来,怕是你也不能回来了!这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为了救那个来历不明的什么沈公子,莽撞行事,你在血衣派埋线五年,一朝尽费,还

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盟主?!”

飞锋垂下头去:“是我思虑不周,我的确错了。可我……我没法不去救他……”

何子平非常伤脑筋地看了飞锋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会传信回去,说你这里的线已经断了,让他们再想办法派人过来。你,你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飞锋回答说:“沈公子受伤颇重,而且还中了毒,现在没办法移动,我想等他身体好些,再带他回中原。”

何子平皱起眉头,说:“那个沈公子来历不清不楚,你小心不要被他算计了。”

飞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说:“我带他住在附近一处山洞之中,那里本是我为将来一旦被发现准备的藏身之所,现在食物已经快没了,我还要找些药。”

何子平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你,我这里要多少吃的都有,普通的药也不缺。但恐怕沈公子所中的毒不是这些药能解的。”

飞锋点头:“他中了慕容羡的镜花水月,还有另外一种毒药,让他双目失明,伤口也总是无法长好。”

何子平皱眉:“这倒奇了,我没听说过这种药,说不定又是那小魔头琢磨出来害人的。”说完担心地看着飞锋,“难道你想到小魔头那里拿解药。”

飞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何子平,说:“如果我两天之后不会来,你就照着这个地址去找沈公子,他目不能视,又身受重伤,如果没人去照顾他,恐怕性命不保。”

何子平接过那张纸,内力一催,纸已经变成碎片。

飞锋惊讶地看着他,何子平道:“我和你不同,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因为这等于拿盟主的命令和武林同仁的大事冒险。”

飞锋听出他话语中的责备和不谅解,一时竟无言以对。

12、夜探药楼

飞锋从何子平处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他施展起轻功,决定还是先去医馆找一趟李麟。

何子平对他的责备让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也确实知道是自己救沈公子的这个行为毁掉了一切,不但毁掉了盟主的期待和自己五年来的忍辱负重,还害了几个和他很像的年轻人。

但是他扪心自问,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还是没有办法任由那个被自己凌辱的人在慕容羡的暴虐手段下,孤独凄凉地死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又想到何子平铁面无私,不肯替自己照顾沈公子,也未尝不是用另一种方法来让自己更加小心谨慎、避免差池,心中更加感慨。

他很快来到医馆,东面的那个院落就是李麟的,他白天在此行医,晚上在这里住宿,但现在院落却颇有冷清之气,一丝人气也无。飞锋小心翼翼进院探查一番,确定李麟并未回来,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但是想起沈公子还在山洞等他,稳了稳心神,出了李麟的院落,一路向慕容羡住的地方行去。

慕容羡的居所是老掌门原来的住所,叫做望月楼,那是整个血衣派最华丽最漂亮的地方,比薛天尧住的地方还要漂亮,除此之外,大得要命。

飞锋在老掌门死后本来一直做薛天尧的护卫,后来慕容羡的一个护卫因为一件意外而死掉,慕容羡向薛天尧撒娇,索要他最好的一个贴身护卫,薛天尧就把飞锋调派到了慕容羡手下。

飞锋在慕容羡身边待了两个月,对望月楼的地形十分了解,也大概知道慕容羡平素配制药物的地方,他很快找对了方向,向偏南边的一座小楼走去。

慕容羡平时在这里炼制门中圣药,因此这座小楼无论白天黑夜都至少有三个人在门口把守,飞锋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今天晚上值班的三个人,先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三个人的身手他都见过,并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向相反的方向扔去,趁着那三个人被石子投掷的声响吸引了注意,迅速从藏身之处闪身出来,电光石火间,已经点了这三个人的穴道。

这三个人软软地栽倒,飞锋又一一将他们扶起,让他们靠在墙上,以免被人发现此处无人值守。

然后他很快溜进门去,来到二楼的药房,从怀中摸出火折和一块黑布,用黑布笼着光,迅速查找起来。

老掌门把门中圣药传给慕容羡的时候他还是老掌门的护卫,见过圣药是装在一个金漆盒子里的,可他把这间药房查了一遍,并没有见到这个金漆盒子。

他心中有些着急,举着火折再次观察这间屋子,忽然觉得墙上一幅画十分古怪,想了想,侧过身体,便伸手去揭那张画。

画刚被揭开一点,就听叮的一声,似乎是某处的机关被触发,飞锋不及反应,已经听到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他听声辨位,扯住那幅画,迅速在地上一滚,等他站起时,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长针钉在他

身后的地板上。

他站起身来,捡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子,才发现原来那画幅后面,竟是一个方形的墙洞,里面正是他寻觅的这个金漆盒子。

他不敢托大,手上垫着布将盒子取过来,借着火折的光芒,慢慢将它打开。

盒子刚一打开,就听“蓬”的一声,冒出一股烟雾,飞锋一惊,将盒子远远一扔,只听骨碌声响,那盒子竟是空的。

飞锋正惊疑之间,忽然药房灯火通明,药房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正是慕容羡。

他容貌美丽,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声音却阴恻恻的:“我就知道你要回来给那狐狸精拿解药,果然不出我所料。”

说罢一双眼睛从飞锋脸上慢慢移到他腰腹之间,狠声道:“竟然连小公子都敢耍,我真想挖出你的胆来看看,它到底有多大!”

13、形势逆转

飞锋看他一眼,见慕容羡堵在门口,正直直地怒视着他。慕容羡不会武功,平日从来都是站在护卫身后,现在居然直面他,显然是有恃无恐。

飞锋知道这小魔头平日除了到处找人麻烦,就是在这小楼里炼制各种古怪药物,许多毒药都如那镜花水月一般,无色无味,能害人于无形之中,这小魔头今日有恃无恐,“恃”的恐怕就是手中的毒药。

想到此处,他不但不怕,反倒双眼一眯,向小魔头走了一步。

慕容羡知道那狐狸精中了镜花水月,极有可能回来寻找解药,因此早就在这小楼中设下埋伏,只等飞锋自投罗网。到时他又有毒粉,又有帮手,定能手到擒来。

他既然已有完全准备,自然是趾高气昂,就等飞锋落入罗网,要好好炮制他一番,让他无比恐惧无比后悔之后,再食其肉、寝其皮,方解心头之恨。

但是现在飞锋不但毫无中毒的迹象,表情也毫不害怕,反倒带着不屑之意向他逼近一步。慕容羡吓了一跳,不由得就要往后退。

看他胆怯的样子,飞锋冷冷一笑,唰的一声,一柄长剑已经出鞘,就向慕容羡刺来。

慕容羡大叫一声,一边后退一边又喊道:“拦住他!”

话音还未落,飞锋的身影竟忽地消失,慕容羡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先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脖子一紧,寒光一闪,已经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尖锐的刀剑正顶在咽喉上。

他为保万无一失,特地带了十几个护卫,但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反应及时,看着小公子被劫持,全都惊呆在原地。

慕容羡只觉得抓住自己这人武功高深莫测,绝不是平日身边那个护卫能比得了的,又是吃惊,又是惧怕,心中只想到,原来竟小瞧他了。

飞锋年少时跟着师父练武,曾学过闭气之法。这种闭气之法本来是用于在水中潜藏的,自然也可以用来抵抗毒粉毒气。

当日他和沈公子交手,双双中了镜花水月,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慕容羡会在那种情况下出手,今天则是早有准备,因此占了先机。

他制住慕容羡,大喝一声:“都别动!”那些护卫一时都不敢上前,飞锋担心拖得久了会招来注意,到时若有血衣派中真正的高手来到,就难办了。于是一手拎起慕容羡的衣领,提气纵跃而起,几个起落已经走远

。护卫们连忙上前追赶,匆促间竟谁也不知这二人的去向。

飞锋对血衣派的地势十分熟悉,很快带着慕容羡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树林,将他扔到地上,长剑直抵他的咽喉,冷冷地说:“镜花水月的解药。”

他声音本就冷漠,又用了闭气之法,听上去简直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在说话,慕容羡虽然害怕,声音都抖了,仍然咬着牙说:“你以为小公子傻?我把解药给了你,你肯留我性命?”

飞锋剑尖向里移了一分,森然道:“不给解药,我现在就杀了你。”

慕容羡脖子上顿时流下一线鲜血,他从来没受过这种疼,脸色变得煞白,语气却一点也没放软:“杀了我,你怎么拿解药?”

飞锋见他与自己僵持,似乎是要拖延时间,不由冷冷一笑:“你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忽地俯身,将一枚丹药塞到慕容羡嘴里。

他动作极快,慕容羡不及防备,刚要把丹药吐出来,被飞锋在喉部穴位上一拍,竟完全咽了下去,马上觉得腹中一片热气,竟是已经融化了。

他大为慌张,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飞锋说:“你不是精于药理?不妨自己分辨一下,省得说我吓唬你。”

慕容羡见他说得笃定,正将信将疑,就觉得腹中热气忽地转为一股冷气,犹如吞下去一捧冰雪,大惊之下连忙右手搭在左手腕上细细切脉,片刻之后脸色更是一片死白,抬眼看着飞锋,眼睛里全是惊恐。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怎么……怎么会有这‘七日焚心’?”

他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身边没有任何一个护卫,面对身手可怕的敌人,还中了剧毒,饶是内心残忍,也不由得流下眼泪。

飞锋看他已被震慑,长剑就收回了些许,说:“拿出镜花水月的解药来,我自然帮你解了这七日焚心。”

慕容羡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抖,才颤声道:“镜花水月的解药没,没那么容易炼出来,这些年来我只炼了十颗,师兄出门我让他带了三颗,其他的……其他的都被我玩没了……”

飞锋想起自己中了镜花水月后曾被他喂了一颗解药,心想,原来解药都是这样被他毫不在意地“玩”没的。不由心中烦恼,长剑往前一送,道:“那留着你也没用了。”

慕容羡被他吓得都快虚脱了,连连恳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差一味药就能炼出来了!只要我能找到这味药……不然……不然师兄回来,我向他要回一颗解药,总会还那狐……那人一身功力,求你不要杀我

!”

14、交易达成

飞锋看他不像说假话,皱着眉头想了想,薛天尧派人给他寻找的漂亮少年张罗住处,按惯例怕是要过一个月才能回来,这时间似乎太长了些,于是又问慕容羡:“还差什么药?”

“童……童女莲花。”

飞锋“哦?”了一声,又问:“若我把这味药拿给你,你多长时间能炼制好解药?”

慕容羡张着嘴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你能拿到童女莲花?”

飞锋皱眉,冷声道:“回答问题!”

慕容羡马上回答:“五天。”

飞锋点点头:“好,那你炼制出解药来,沈公子恢复功力之后,我自然解了你的七日焚心。”

慕容羡冷汗都出来了:“中了七日焚心,没有解药的话,七天就会死掉……我,我……”

飞锋收回剑,道:“你放心,七日之内我自然会拿童女莲花来见你,到时可以给你半颗解药,延长你的小命,等你解了沈公子的镜花水月,再把另外半颗给你也不是不行。”

慕容羡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惧怕,可事到如今不得不低头,只得闭口不语。

镜花水月之事商定,飞锋又问道:“你用什么药伤了沈公子的眼睛?他的伤口总是不能好转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羡愣了愣,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受伤了么?”

话刚说完就被飞锋揪着领子拎起来,怒斥道:“不要装傻!”

慕容羡整个身体都离开了地面,慌乱地挣扎着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要打他几顿,我没有伤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飞锋捉着他的衣襟,见他到这地步还要说谎,不由更是愤怒,提气一纵,跃上几丈高的树顶,威吓道:“再不老实,就扔你下去!”

慕容羡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变调了:“我真……我只给他下了镜花水月,或许他体质特殊,才有这些症状……等我配制了解药应该……哇啊!饶命,饶命!啊……”到后来,居然嚎啕起来。

飞锋见他欺软怕硬,平日那样狠毒,现在又如此窝囊,对他十分不屑,哼了一声,拎住他有从树上一跃而下,将他掷到地上。“闭嘴。”

慕容羡吓得马上闭嘴,还兀自抽噎着,飞锋蹲在他面前,凑近他道:“你既然需要解药,可要记清楚,这些天撤掉望月楼的守卫,方便我来找你。”

慕容羡连连点头。

飞锋见他微垂着头,藏起眼神,显然是想掩藏满脸的怨毒之色,也不在意,冷声道:“这些天你为了找我,还杀了几个无辜的人吧?”等到慕容羡轻轻点了一下头,他才接着道,“要想得到解药,就还要做一件事,

拿些银钱好好安置这些人的家人。”他故意用剑柄侮辱式地在慕容羡脸上拍了拍,“你我之间的恩怨,就在你我之间解决。伤害无关的人,是孬种才干的事。”

说罢还发出几声冷冷的嘲笑,才起身离开。

15、言为心声

飞锋把慕容羡扔在树林中,自己先是悄悄来到医馆,看李麟还是不在,才又一路到山脚找何子平。

何子平早已准备好食物和药品,坐在床边等他,显然是担心得一夜未眠。

飞锋在他对面扯了把椅子坐下,二人不敢点燃烛火,好在他们功力高深,黑暗中亦能视物。

何子平见他平安归来,松了口气,低声问:“你要走就赶快,带着这些粮食不比空身,白天就不好走了。”

飞锋想到目不能视的沈公子还在山洞中等他,恨不得胁下生出双翅,立刻飞到那人身边,但他生性谨慎,并不肯立刻就走,也并不对何子平解释,只是道:“还有些事,明天晚上再走。”

何子平也不多问,只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把床铺让了一半给他。

飞锋奔波许久,确实十分疲惫,但是躺在床上,想到远处的沈公子,根本无法睡着。

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血衣派做卧底,盟主和师父那里肯定要受责罚,但是这样的话,却能有自由时间照顾他,将来还可以将他一路护送回家,那时……

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呢?飞锋有点迷茫了。

他只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个沈公子的,他觉得沈公子非常坚强,又勇敢又聪明,但是奇怪的地方在于,他不只喜欢沈公子这些有点,就连沈公子受了伤脆弱的表情、神神秘秘什么也不肯说的样子、甚至更早之前

他毫不留情就取人性命的样子都讨厌不起来。

或许那时,当他一路把沈公子护送回家,他大概就能完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喜欢,而那时候,他也会做出相应的决定。

第二天,何子平吃过早饭就出门了,飞锋勉强休息了半日,过午后悄悄潜入教派中,先去望月楼转了一圈,发现慕容羡果然撤掉了守卫,他本想再潜进账房看看他是否真的领取银两给那些死者的家人,又担心被

教中高手发现,想到慕容羡既然撤掉了守卫,也没有理由不做他要求的别的事情,便又放心地离开。

然后他又去医馆寻找李麟,却仍没有找到他。不由得十分担心,怕他是因为向自己透露了沈公子的事情而被慕容羡偷偷杀害,于是潜藏在医馆旁边偷听了很久来往人的言语,听他们说李麟是请了假,要去中原采

买药物,虽然觉得时机也有奇怪,还是略略放了心。

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他到何子平处吃了饭,带了食物和药品,又迅速赶往沈公子所在的山洞。

他一路紧赶慢赶,用了最快的速度。直到半夜才来到山洞。

他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很快就出现在洞口,不由得一愣。

月光下,沈公子竟然并没有入睡,他神色紧张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坐姿是非常不舒服的防卫的姿势,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听到飞锋出现的声音的时候,他脸色一白,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脸庞警惕地转向飞锋的方向,整个人充满杀意。

飞锋连忙出声道:“沈公子。”

听到他的声音,沈公子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慢慢放下手中的匕首,微微一笑说:“你终于回来了。”

飞锋不由自主也笑了一笑,一边把食物和药品放到洞中,一边温声道:“这两天你一直这样等我?”

沈公子静了静,低声说:“才两天吗?”

飞锋一愣,这才想到他双目骤然失明,对于时间根本没有清楚的概念,在这么久的黑暗之中,无法分辨白天黑夜,自己过了两天,可对于沈公子来说却不知是多么漫长。

他心中责怪自己考虑得不周全,想到沈公子这两天不知是如何的惶恐,就更加心疼。刚想说自己一定陪在他身边,又想到要去取童女莲花,说不得又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就觉得心如刀绞。

飞锋过去扶住沈公子,因为心中溢满柔情,声音也就温柔无比,先是问他饿不饿,又问他冷不冷,接着问他伤口还疼不疼。

沈公子一一答了,最后说:“伤口还是老样子。”

飞锋解了他的衣服检查,见他许多伤口仍是无法愈合、鲜血淋漓的样子,心疼不已,就把和慕容羡达成交易、要去找童女莲花的事情说了。

沈公子沉思片刻,说:“我自小因为修习内功的缘故,体质确实与人不同,或许慕容羡没有撒谎,确实没有给我下别的药。”想了想又道:“我曾听人说起,童女莲花是在天山雪莲开放的前三天,用童女的鲜血浇灌

而成,这样雪莲开放之时,花瓣呈血红色,久不凋零,这么难得的药材,你要去哪里寻找?”

飞锋心想这药材简直可以说邪门,沈公子说“难得”,实在太过委婉。

他来血衣派之前,师从武林盟主的师弟,他师父人称“天目老人”,对于武林掌故无不通晓,童女莲花的邪门制法和最终下落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飞锋记得这童女莲花最终是落到了邪医陈妙佛手中,陈妙佛的居所离这里虽然不近,但如果他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赶在七天之前拿回童女莲花还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距离师父告诉自己童女莲花的下落已经多年,童女莲花是否还在陈妙佛手中他并不知道;而且陈妙佛行事诡谲,坊间传言他性喜食人,就算童女莲花在他手中,自己是否能拿回来,飞锋心里也没底。

这些话如果跟沈公子说了,只是徒然让他担忧,所以飞锋回答道:“我曾听人说过,童女莲花曾在附近某处出现,因此准备先去那里看看。”

沈公子微微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儿道:“你虽不说,我也知道此事可能有凶险,你,你千万要小心在意,拿不到童女莲花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月后等薛天尧回来,咱们再打他那三颗解药的主意。”

飞锋见他关心自己,十分感动,说:“只是苦了你,还要一个人在这山洞之中待上很久。我不在时,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害怕?”

沈公子轻轻摇了摇头,忽然把脸转过一边,低声道:“我并不是怕一个人,我怕的是……你会出事。”

飞锋只觉得一颗心简直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时竟呆呆地愣住,看着沈公子侧脸上微微的红晕,觉得能听到这样一句话,自己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他许久不做声,沈公子的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头也垂了下去,勉强笑道:“你不必在意我的话,像我这样的瞎子……”

飞锋几步上前,就把沈公子拥在怀中,轻托起他的脸庞,就亲上他的红唇。

沈公子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始回应,飞锋更是激动非常,觉得怀中人无比甜美,不由自主将他抱得更紧。

直到沈公子呻吟一声,他才意识到怀中人满身是伤,连忙将他放开,却仍是轻轻拥抱着他,在他脸上不断浅吻。感受到沈公子在他怀里竟然颤抖起来,心中爱念更深。

过了许久,二人呼吸才渐渐平稳,飞锋又轻轻亲了沈公子一下,认认真真说道:“沈公子,我喜欢你。”

沈公子闻言,脸上露出美丽的笑容,主动伸手抱了飞锋一下,说:“我好开心。”

飞锋看着他的笑容,简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拿到童女莲花,平安回来见你。”

16、童女莲花

飞锋和慕容羡定了七日之期,现在只剩六日,所以不敢留恋,将食物药品放好,又交代了沈公子很久,才要动身。

他转身走到山洞门口,就听沈公子叫他一声:“飞锋。”

飞锋扭过头去,见沈公子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忘了问你,这些粮食和药你怎么弄来的?”

飞锋觉得这并不是他一开始想问的问题。他想,沈公子可能是不舍得他走,出口叫住他又不好意思,所以转移了话题。这样一想,就不由自主笑出来:“我偷的。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虽然对这沈公子十分喜爱,却不敢把粮食的真正来源告诉他,因为五年前他来血衣派时,盟主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对外人透露一个字,一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二也是保护外人的安全。

沈公子点了点头,又是微微一笑道:“那我等你回来。”

飞锋见他神色动人,差点就不想走了,想在他身边再温存片刻。好容易压下激动的心情,和沈公子告别后,就向陈妙佛所居住的地方出发了。

飞锋不敢耽误,一路日夜兼程,恨不得连吃饭喝水时都在赶路,这样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来到陈妙佛所居住的山谷。

这里果然十分邪门,谷中十分冷清,莫说过往行人,就连飞禽走兽都非常稀少,时时还有一股腥气飘来,令人不寒而栗。

飞锋在谷中寻找多时,终于在一处山涧发现许多白骨,从骨架来看,既有人骨,也有兽骨,既有时日久远的骨殖,也有新鲜的骸骨,味道传来,飞锋直欲作呕。

他年少时也曾行走江湖,进入血衣派后也曾跟随两代掌门奔走多处,自认是见多识广、不轻易动容的人,现在却生生被这山谷中的诡异气氛逼出一身冷汗,第一次感受到隐隐的恐惧。

但是一旦想到沈公子俊美的容貌,温柔的笑容,他又觉得充满了勇气。

他屏住呼吸去寻那陈妙佛,最后居然被他找到了。

山涧尽头是一间石屋,屋子旁边躺着一个人,那简直称不上是人,他衣衫破烂,长长的黑发脏污不堪,都打了结,披在身上像是一条条黑蛇,听到飞锋的声音他抬头看来,只见他满脸血污,一双眼睛犹如饿狼,

射出攫取的光芒。

飞锋小心翼翼向他走近,那人死死盯着他,鼻子抽了抽,竟然开口说话了。

他似乎很久不说话,声音十分怪异,而且非常缓慢:“香……真……香……”

说着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边盯着飞锋,一边居然流下了大量口涎。

飞锋看他身形高大,动作迟钝,暗自称庆,迅速闪到这人身边,就要去点他穴道。

不料竟被这人一把抓住,俯身就是一口,正咬在他右面肩膀上,剧痛钻心!

原来这人虽动作迟钝,力气却大,而且不知怎的不怕点穴。飞锋忍着剧痛,左手迅速抽出袖里剑,猛地刺向这人腹部。

这柄袖里剑虽然比不上那把匕首,却也是难得的利器,没想到这人腹部竟然硬如铁石,只听铛的一声,袖里剑竟然从中折断,而这人竟恍然未觉,下口更是用力。

飞锋只觉得肩膀快要被撕裂,一惊之下内力灌注在左手之上,猛然出拳,狠狠击打在这怪物左眼之上。

怪物果然吃痛,长嗥一声松了口,将飞锋向地上一扔,双手捂着眼睛,不住哀号,指缝中已经流下鲜血。他似乎非常吃惊,又疼痛无比,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捂着眼睛向山涧之外跌跌撞撞跑走了。

飞锋忍着左肩的剧痛,迅速进入那间石屋。

他本来担心石屋之中不知怎样地混乱,不料想除了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土之外,物品的摆放竟然十分合理。

这里看上去是间书房模样,窗边放着一张桌子,一具白骨趴在桌上,衣服都已经变成碎步。

飞锋见那白骨身下似乎压着一本书册,便走过去取出观看,翻了又翻,很像是一本药谱。

细看之下,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具白骨才是邪医陈妙佛,他武艺并不高强,隐居在这山谷之中,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竟想出一个邪门的法子——饲养药人。他用许多古怪药物将活人培养成头脑简单、力大无穷的野兽,让他们来守卫山谷

。显然石屋外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些药人中的一个。

但书册中继续记载这些人被改变了体质,竟都纷纷夭折,最后只剩下了一个。

飞锋看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原委,想来是这陈妙佛死亡之后,剩下的那个药人失去约束,又难以养活自己,竟然捉活人来吃,最后还几乎吃光这谷中的鸟兽。

他环视了一下石屋,不由感慨那药人被陈妙佛训练得十分听话,即使陈妙佛已变成一具白骨,那药人仍不敢踏进石屋半步。

一边感慨,飞锋一边在这屋子中搜寻起来,找到童女莲花竟是出乎意料地容易,他将放置童女莲花的盒子包好,放在背上的包裹里。想了想,又觉得陈妙佛的书册留在世上绝对没有好处,干脆将它撕个粉碎。虽

然一代邪医的毕生心血,就此从世上消失,十分可惜,却总好过贻害人间。

飞锋走出山涧的时候,见那药人居然瑟缩在涧口,捂着眼睛竟像是在哭泣,闻到飞锋的味道,害怕的嚎叫一声,居然起身歪歪扭扭跑掉了。

飞锋心知应该杀了这个食人怪物,但是想到他境遇凄惨,被一个邪门大夫变成这般模样,又瞎了一只眼睛,旁人惧怕这座山谷不敢前来,谷中鸟兽都快要绝迹,估计这人也难以久活,不由长叹一声,转身出了山

谷。

既已拿到童女莲花,心中喜悦非常,脚下更是不曾停歇,只想早一点回到山洞,见到心心念念的沈公子。

这一路走来,几乎不曾合眼,就连肩膀上的伤口,都等不及处理,身体虽然疲惫,心神却兴奋无比,终于在第四天凌晨,赶回了山洞。

他极为开心,还没到山洞就忍不住叫了声:“沈公子!”

却没有听到回答,而等他站在山洞口,看清洞中情况时,更是大惊失色,僵立原地。

沈公子不在洞中,地上被翻得一片狼藉,墙上用不知谁的血写了一行大字。

“要人活命,七日焚心解药,望月楼来换”!

17、踏入陷阱

飞锋惊痛之余,忙检查洞内物品,发现装着食物和盒子袋子全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很有可能是慕容羡翻找解药的结果,除了墙壁上,地上也有淋漓的血迹,惨不忍睹。

飞锋看那血迹样子,显然是有人格斗所致。他想起自己送给沈公子的匕首,心知沈公子虽然武功全失,仍是没有束手就擒,一时又是伤感,又是骄傲。

他在洞中仔细寻找,始终没有找到那把匕首。叹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出洞口向血衣派赶去。

一路之上心中不断思索,不知慕容羡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处的。

他既然已被慕容羡拿住弱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一到血衣派,就光明正大现身,直奔望月楼而去。

路上偶尔遇到帮众,对方也并不惊诧,看来慕容羡也早已有所交代。

他到了望月楼,远远就看到慕容羡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坐在亭子里面喝茶赏花。

他压抑住怒火,慢慢向慕容羡走去。

亭子里人早看到他过来,一个护卫上前一步,想要挡在慕容羡前面,被慕容羡一瞪,又退回原处。

飞锋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人在哪里?”

慕容羡不慌不忙地一笑:“解药在哪里?”

飞锋皱起眉头:“我要先看到人。”

慕容羡还是笑着,头微微一摆:“让他先看看人。”

就见他身边护卫抬起手来摇了摇,呼啦一声,花园中的一扇大屏风竟向两旁分开,露出中间的人来。

沈公子被捆住双手吊在一棵树上,脚尖离地面有一尺的距离。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要被鲜血染透,但是头却不曾低下,无神的双眼凝视着前方,嘴唇紧紧闭着,露出愤恨的神色。

飞锋心痛无比,脱口而出:“沈公子!”

沈公子被他的声音惊动,微微动了一下,哑声虚弱地问道:“飞锋?”

飞锋安抚道:“是我。你不要担心。”

沈公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显然十分虚弱,开了开口没有说出话来,只对着他的方向浅浅一笑。

飞锋正心痛间,就听慕容羡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知为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声音也带上了怒气:“人你是看到了,解药拿来!”

飞锋居高临下看着他:“解药我并未带在身上。”

慕容羡倒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问:“是吗?”

飞锋说:“你这人诡计多端,我若带在身上,被你骗去,人药两空,岂不麻烦?”

慕容羡听他说自己诡计多端,心情反倒好了一点儿似的,居然露出一个微笑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飞锋道:“我带了童女莲花来,你若答应配好解药给沈公子,然后放他走,我就先带你去找半颗七日焚心的解药,等你完全办好了这些事,我再给你半颗。”

慕容羡听他带了童女莲花来,神色一动,等他说完却说:“你要价太高。”

飞锋说:“慕容公子觉得自己不值?”

慕容羡有点被他激怒,沉着脸站起身来道:“本公子当然是无价之宝!你不必跟我讨价还价,我明告你,你还必须把解药拿来不可,要是再说个‘不’字,我马上把这小贱人一劈两半,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好看不好

看?”

飞锋气得双眼都要烧起来了,咬牙切齿道:“你敢?你杀了他,还有什么筹码威胁我?到时我和你拼命,你又有什么办法胜过我?”

慕容羡好像觉得他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问:“你以为小公子手里只有这么点筹码?”

飞锋心中暗惊:“你什么意思?”

慕容羡笑起来,慢慢道:“你难道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和这狐狸精躲在哪里?你难道真的相信,小公子手里头一颗镜花水月的解药都没有?你不会真的以为,童女莲花是用来给你小情人配解药的吧?”

飞锋手握剑柄,警惕地盯着他,慕容羡心情大好,居然学着当日他逼迫自己的样子,眯起眼睛逼近一步,悠悠然道:“你好俊的功夫,会闭气之法躲过我的毒药,还敢挟持威逼小公子我。但你想不到吧,就在你挟

持我的时候,我在你身上洒了用来追踪的异香。这香气普通人根本闻不到,但是小公子我可不是普通人。”

飞锋闻言一惊,想到当时他挣扎不休,像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原来却是借机在自己皮肤、衣服上蹭上异香。他虽然会闭气之法,也从盟主那里学过一些识别追踪之术的方法,却万万料不到着了他的道。

他皱眉不语,小公子却更加趾高气昂:“你居然有七日焚心,武功也突然比在我身边时高深了不少,我就知道你来头不简单,真没想到啊,原来你还是大人物!”

他语调嘲弄,飞锋听到耳中,忽地想起一事,不由得心头一沉,就听慕容羡大笑起来,喝一声“撤屏风!”

巨大的声音响起,花园中另一面屏风从中间分开,露出中间一棵四人环抱的大树,树上吊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不是何子平是谁!

18、以退为进

飞锋决然没有想到自己竟连累了何子平,见到他的惨状全身冰冷,颤声唤道:“子平!”

何子平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就连脸上也全是血污,听到飞锋的声音,他慢慢抬起眼看过来,就连这个动作都似没办法完成一样,缓慢得让飞锋心里发冷。

终于他抬起头看着飞锋,这样一个血人眼睛却亮得不同寻常,那双眼睛里有责怪、有失望,与此同时,还有安慰和谅解。

“我……什么也没说……”他一开口,鲜血就不断从嘴里涌出,但他还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盯着飞锋艰难地嘶声说了一个字,“走……”

慕容羡冷笑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说:“你手里一条命,我手里两条命,你可没法跟我讨价还价。”又哼了一声,“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我就杀一个,让咱们俩变得公平,你意下如何?”

飞锋双拳紧握,全身颤抖,过了许久才深深呼吸一下,恢复了面无表情,转身看着慕容羡,沉声问:“你想怎么办?”

慕容羡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仿佛从他的痛苦中获得了很大的享受一样,神情都变得兴奋无比,当飞锋看向他的时候,他甚至亢奋地笑起来。

“我想怎么办?哈哈哈!”他大笑着说,“跪下,磕头,求我。”

飞锋毫不犹豫地跪在他面前,重重地磕着头,一边磕一边说:“飞锋恳求小公子。飞锋恳求小公子。”

慕容羡笑得更加得意,他极为愉悦地看着飞锋,等他恳求了十几声后,才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算你识时务,知道小公子胜券在握。哼!那天小公子跟你求饶,你是不是就以为我是

孬种,以为我怕了你了?”

飞锋没有说话,慕容羡加大手劲,恶狠狠地说:“本公子最不怕的就是一个死字。告诉你吧,小公子我自出娘胎就带有奇疾,终身无法练武,但是终身不怕任何毒物。你拿毒药来跟本公子班门弄斧,真真可笑!若

不是怀疑你的身份,你以为小公子能向你求饶?你配吗?!”

说罢骤然出腿,当胸一脚把飞锋踢翻在地,然后走上两步,把脚踩在他胸腹之间,恶狠狠道:“那天你跟小公子说谁没种来着?”

飞锋闭上眼睛又睁开,回答道:“我没种。”

慕容羡极为得意:“大点声!”

“我没种。”

慕容羡蹲下身去,品尝美食般地盯着飞锋痛苦的神情,表情愉快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随便说个罕见的药物,不过是缓兵之计,让你赶快离开,谁知你倒有趣,竟真要去找那童女莲花,你这一走,简直就是

给我打开方便之门,让我轻轻松松瓮中捉鳖。哈哈哈哈,因为你的愚蠢,现在你的小情人和那个家伙全都落到我手里了,而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确实没种。”

飞锋管不住自己的声音:“拿解药换人命、跟我谈判,都是耍我的?”

慕容羡学他那天的样子,用手侮辱式地拍着他的脸颊:“耍人玩,难道不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吗?我最喜欢看一个人知道自己被耍之后的表情,实在是……”他说着,竟陶醉地笑起来。

飞锋咬着牙,半天没说话,明知此人想看自己痛苦的表情,却无法压抑这种自我憎恨的痛苦,额上青筋暴起,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不知自己的表情到底是怎样的,只知道盯着他的慕容羡神色却忽然变化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他很感兴趣的画面,慕容羡微微皱起眉头,研究式地看着他。

飞锋皱起眉头,:“现在我已落入你的手中,你有什么打算?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他们?”

慕容羡表情奇异地看着他,慢慢道:“我的打算?我当然想要让你痛苦……”他伸出手,狠狠捉着飞锋的下巴,忽然放了手,盯着飞锋刚才就已经凌乱不堪的衣襟,有些困惑的皱起眉头,接着说,“让你恐惧……让你

后悔小看我……”说着伸出手去,抓住飞锋的衣襟就要拉开。

“呵呵呵呵……”就在这时,一直被吊在树上、气息微弱的沈公子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慕容羡大怒,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沈公子虚弱地边咳边说:“你想让他痛苦?你以为这样他就痛苦了?真是浅薄!”

慕容羡怒视他道:“难道你还想要指点我吗?!”

“不错,”沈公子竟然这样回答,“我是要指点你。”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难道你不想让他更痛苦?不想让复仇的味道更美吗?”

慕容羡看了他片刻,说:“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主意。”

沈公子咳了两声,慢慢道:“伤害我。”

慕容羡一愣,飞锋却全身一僵,就要从地上起身,一边喝道:“你胡说什么?”

沈公子笑起来:“你看,我只是说出来,他就已经很痛苦了。如果你做出来呢?”

慕容羡惊疑不定,看着沈公子没有说话。沈公子却喘息着继续说:“伤害我,用刀剑刺过来,割开我的皮肤,让我流血……他喜欢我,他会比他自己受伤还痛苦。”他又笑起来,“来呀,别说你不敢!”

19、同生共死

飞锋难以置信地瞪着沈公子,伸手推开慕容羡,就要站起身来。

唰唰几声,慕容羡身边的护卫靠过来,几道剑锋带着寒光闪过,架在飞锋脖子上。

慕容羡也难以置信地瞪着沈公子,像是想不通似的,又低头看了一眼飞锋,见他看着沈公子的方向,样子十分激动,一双眼睛亮极,满溢着强烈的感情。

慕容羡皱起眉头,忽然瞥见飞锋衣襟大敞,露出肩膀一片赤裸的肌肤,上面一个牙印极为明显。不由冷冷哼了一声,对沈公子道:“你们还真是情深意重,倒要谢谢你提醒我。不过你只怕也十分浅薄,我为什么要

伤害你?杀了你,他不是更痛苦?来人!”

他一声令下,护卫中的一人马上腾身而起,手持长剑就向沈公子刺去。

他腾身而起的瞬间,飞锋也动了。

他早已看出,今天慕容羡调拨到自己身边的护卫,绝非前几天那些功夫平平的人所能比的,必定是血衣派中一流好手,所以他一出手就极狠,以求占住先机。

他一把抓住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几柄剑尖,与那几人内力相搏,只一瞬间,他们身上爆发出的内力就让站在一旁的慕容羡皮肤生疼。

只听几声金属声响,那几柄剑竟被飞锋徒手绞弯。飞锋正待腾身跃出,围着他的几名护卫已有两人出手,两双肉掌灌注了极强的内力,嘭地拍在他后背和腰侧。

飞锋躲都没躲,硬生生吃了这两掌,借着这两股内力的冲力拔地而起,飞快地冲向沈公子的方向。

那去杀沈公子的护卫觉察到身后风声,也不回头,猛地向身后刺出一剑。

飞锋双掌已经被刚才的剑锋划开,鲜血淋漓,此时却毫不犹豫一掌抓出,再次牢牢抓住剑锋,内力向前一吐,那护卫手腕一震,一时竟抓不稳手中长剑。

飞锋看他长剑脱手,手握剑锋将他的长剑向前一甩,正将吊着沈公子的绳子斩为两截,沈公子马上向下坠落,正好落在飞锋怀中。

飞锋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倒握着长剑,威胁地指着逼近的护卫。

双方正在僵持,就听慕容羡长叹一声道:“随他去吧。”

众人一愣,就听他继续道:“这人贪图美色,见了漂亮的就不要这个丑的,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飞锋咬牙看他,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何子平身前。手中的一柄长剑,剑尖正抵在何子平的心口,看着飞锋悠悠然道:“所以我杀了他,也没事吧?”

之前飞锋看出慕容羡心存侮辱之意,并不急于杀人,所以打定主意忍辱负重,不管慕容羡要他做什么,只要不死,就能寻找机会,定要将这二人平安救回。

不料沈公子半路突然出言相激,使慕容羡一怒之下要杀他,他一看沈公子性命堪忧,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出手,虽暂时将沈公子救下,却让自己落入更为难的局面。

慕容羡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他依仗着这里是血衣派的地盘,早调了很多好手守在望月楼外,好让自己尽情享受玩弄他人的乐趣。此时就像是玩上瘾的兴奋小孩,笑道:“你们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可是这个人挂在这

里半天也不说话,一点也不好玩,不如留着你们陪我玩,把他杀掉好了。”

“住手。”飞锋姿势未变,声音却紧绷起来,“你待怎样?”

他知道事到如今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连自己在内的三个人都已经成为别人的俎上之肉,若自己单独逃生当然大有希望,带着沈公子逃走也有可能侥幸成功,但要想再救下何子平,却是千难万难。

慕容羡嘿然一笑,手下用力,剑尖已经刺入何子平胸膛一分,何子平本来已经陷入昏厥,此时被剧痛所惊,竟又睁开双眼,看到飞锋后马上嘶声道:“走……”

飞锋反倒冷静下来,一边握着剑和对方僵持,一边看着何子平道:“子平,我定然不会丢下你走的。今日我们三人怕是要毙命于此,我累你至此,又无良策救你,你恨不恨我?”

何子平看着他,吃力地一字一字道:“不恨!一起!”

飞锋洒然一笑,又微侧头看了一眼怀中沈公子,柔声道:“我本能带你走的,但我不能丢下子平,是我对不起你,你恨不恨我?”沈公子脸色苍白,神色喜怒难辨,飞锋叹口气道,“你还是恨我吧,多恨一点,下辈

子我多还你一点。”

他一辈子没说过这么情意绵绵的话,此时死到临头,却突然想说给怀中这人听。

说完便看着慕容羡道:“我赢不了你,你动手吧。”

20、变故突生

慕容羡纠集教中高手,甚至连左右护法都惊动了,就为了困住这三人,好消遣一番。现在他想杀死这几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却偏偏想要解恨出气,非看他们的痛苦情状不可。

他本打算在飞锋面前一刀一刀把另外两人剐给他看,那时这硬汉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得紧,如若他真的痛苦万分,那么留下他一条性命,让他日日活在悲痛之中,也未尝不可。

他正玩得高兴,不料飞锋居然毫无斗志,出言认输,要跟那两人同生共死,慕容羡觉得自己就像口渴喝水的时候突然被呛住,肚饿吃饭的时候突然被噎住,这次第,怎“扫兴”二字了得。

他瞪着飞锋,飞锋却一眼都不看他,一手紧紧揽住沈公子,眼睛只盯着他抵在何子平心口的剑尖,似乎只要他一动手,飞锋马上就设法自戕,跟何子平共赴黄泉。

他一愣之下,居然有些乱了阵脚,手中长剑也收回了些,勉强大笑几声道:“谁说我要取你们性命?你若……你若好好认错,我也不是非要杀人。”

只可惜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干瘪、底气全无,只怕三岁孩童都能听出唬人的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听何子平闷哼一声,口中又涌出许多鲜血,显然是想动用内力自断心脉,可惜被折磨太久,内力不济,居然连自杀都做不到,徒然让自己伤得更深。

他口中流血,一双眼睛瞪着飞锋道:“助我……”

飞锋眼中隐见水光一闪,坚定道:“你先走一步,我们随后跟上。”

说罢扔掉手中长剑,忽地一声腾身而上,竟是要冲向何子平,要将他毙于掌下。

这下情势突变,他对面的护卫们一时竟不知所措。

慕容羡后退一步,躲在一个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护卫身后,大声惊叫:“拦住他!快些拦住他!”

护卫们这才出手相拦,刚才想要置这三人于死地的血衣派高手居然又在全力阻止三人一同死去,就连这几个动手的护卫,心中也觉得十分荒唐,暗道小公子的命令实在高深莫测、大有玄机。

围着飞锋的几名护卫,全是慕容羡调来的高手,飞锋若一人对抗这几人,或许未必就落在下风,但此时身边带着一个沈公子,却是行动不便、大为掣肘。

好在这几名高手此时接到的指令改变,行动之间颇有忌惮,不敢对他下杀手。

他坚持了片刻,渐渐觉得有些不支,心里知道这几人之外,另有更多高手在侧,若是落入他们手中,怕是不能死得干脆。

他心中主意已定,左手揽紧沈公子,左手变掌为爪,向身侧一个护卫狠狠抓去,竟是拼命的架势。

那个护卫只觉得一股罡风袭来,暗道不好,还是出手阻拦,不料被飞锋抓住胳膊狠狠一扭,只听一声响亮的皮肉绽裂、骨骼断开之声,飞锋竟生生将他胳膊从肩上扯了下来!

护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其他几人还不待反应,飞锋运力狠狠一扔,手中这条断臂灌注内力,竟然带着呼啸之声向何子平飞去,重重撞在何子平心口。

何子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头颅软软垂下,就此殒命,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飞锋一招既出,双掌分别移到沈公子和自己的天灵盖上,只差内力一吐,三人就要同死当场。

飞锋存了必死之心,出手、伤人、掷断臂、双掌回收,动作一气呵成,旁边的护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飞锋就要成功,却不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沈公子动了一动。

他这一动,一下就躲开了飞锋的手掌。

然后叹了口气,声音虽然虚弱,却十分冰冷:“哪个要与你同死?”

飞锋大惊,忙道:“若不如此,就要落入那小魔头手中,只怕……”

沈公子又叹口气,似乎不胜烦恼,冷冷道:“哪个要落入他手中?”

飞锋惊异之下,竟然无言以对。

这下变故突生,一旁的护卫们完全不知所措,全都看向慕容羡,等他下一步指令。

慕容羡在何子平死后大为懊恼,眼见飞锋和那狐狸精要双双殉情,一时之间心中大大地不爽,只觉得出生以来从未这么生气。

就在他要怒喝出声的时候,却又见沈公子出手拦住飞锋,神色冷淡地跟他说着什么。

沈公子声音虚弱,慕容羡又没有武功,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但看二人情状,显然是沈公子害怕,不愿和飞锋同死,不由转怒为喜,大笑道:“你们若是过来给小公子磕上一百个响头,小公子就饶你们两条狗命。”

沈公子似乎毫不在意他说什么,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从飞锋怀中挣出来,摇摇晃晃站直身体,突然出手打了飞锋一巴掌。

他身体虚弱,又目不能视,这一巴掌就软软打在飞锋下巴上,力度其实无法对飞锋造成任何伤害,但飞锋却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后退一步,眼神又是失望又是难过,低声道:“是我想错了。既然你不想与我同死,我

们就此别过吧。你……”

沈公子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出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倒是打在飞锋脸上,然后冷冷道:“没用的东西,居然害我提前出手。”

21、蚀魂大法

沈公子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向着慕容羡的方向微微一笑,声音大了一点,带着嘲弄的口气说:“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会变成瞎子?”

慕容羡一愣,看他身形晃动,站都站不稳,还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不由大怒,这下也不管自己刚刚说过饶命的话,大声道:“我不管你为什么变成瞎子,我只知道,你马上要变成瘸子、聋子!来人!”

马上有护卫闪身向沈公子冲去。

飞锋已经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却还想出手帮忙,却听沈公子面向他,怒斥一声:“你给我站着别动!”

话音未落,那护卫手中长剑已经嗤的一声,刺入他的腹部,将他刺了个对穿。沈公子受此冲击,腹中还带着那柄剑,向后退了两步,伤口流出大量鲜血。

飞锋看他伤势狼狈,不由向他走了一步,却见沈公子大笑出声,一手放在腹中长剑剑柄之上,用力一拔,竟将长剑拔出体内!

长剑被拔出,带出大量鲜血,沈公子却似毫不在意,反手竟然一剑又刺入自己腹部。

他一边拿剑刺自己,一边笑着,双目无神却大睁着看着前方,这情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包括飞锋在内,几乎都僵立在原地,看着沈公子说不出话来。

沈公子再次拔出腹中长剑,又狠狠刺到自己胸口,这次竟面向慕容羡的方向,慢慢向他走去。

虽然他和慕容羡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他这浴血魔王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慕容羡简直都想要后退了。

沈公子边向他走,边笑道:“小公子,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

慕容羡听他问自己,结结巴巴道:“什……你说什么?你,你的声音怎么……怎么这样?”

沈公子声音本来十分虚弱,但是受了这么多新伤,声音却反而慢慢大起来,他呵呵一笑,又拔出长剑刺入自己肩膀,慢慢道:“我倒忘了,小公子你久居深山,见识浅薄,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一种神奇的功

夫,若是练到第九重,竟然需要自毁内力、自残其身、血流不断,才能有新的进境吧。”他顿了一下,“对了,我不妨提醒你一下,这种功夫练到第十重之前,练功者会历经失明之苦呢。”

慕容羡啊了一声,他惊骇过甚,自以为自己发出了一声惨叫,其实这声啊实在微弱得可怜。

他脸色发白,盯着向他走来的沈公子,不断后退,嘴里喃喃道:“蚀……蚀魂大法……”

沈公子却不放过他,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这练功方式太过凶险,得到这功法的人竟全都不敢尝试,我本打算这辈子也不冒这个险的,谁知道是小公子你助我一臂之力了呢?”

小公子又退一步,竟然摔在地上,双目大睁看着他,想要说什么,牙关竟然抖得咯咯发响,说出来的句子破碎得不成样子:“你……你到底……谁……你是……什么……葬……不,不是……”

沈公子向他一步步走去,随着他和慕容羡距离的缩短,他的声音越来越平稳,他的步伐越来越有力,他身上慢慢有一股煞气生成,且不断向外散发,这煞气使得他的袍袖无风自动,长发随之飞舞,煞气所到之处

,简直要形成一股罡风,一名护卫腰间的宝刀竟然被这煞气所激,在刀鞘中发出呜呜的龙吟之声!

那些护卫眼见着他走向自己的主人,却被他煞气和这诡异的功夫所慑,竟没有一个动一下。

从飞锋的角度,只看到他的背影。沈公子身上的衣服在被慕容羡折磨的时候就十分凌乱,现在随着煞气鼓动,露出他后背薄薄的肌肉,随着煞气越来越凌厉,他背上的伤口竟然在快速合口结痂,愈合速度之快,

简直匪夷所思。

很快,沈公子已经走到慕容羡面前,他将长剑从胸口拔出,掷在一边,笑了一声道:“既然你开了头,我就让你看看结果吧。”

说罢伸出手,向慕容羡伸出。

慕容羡大叫一声,忽然倒在地上不动了,原来还没等沈公子出手,他已经吓昏过去。只片刻,就见他下身一片濡湿,濡湿的面积越来越大,竟是吓得失禁了。

沈公子嘿然冷笑,却不再管慕容羡,转过身将手背在身后,声音柔和悦耳:“下面谁来送死?”

他虽是跟一众护卫说话,眼睛却盯着飞锋。飞锋像是被老虎盯住的野兔,看着他的眼睛无法反应。

沈公子已恢复视力,一双凤眼美丽无比、神采奕奕,盯着飞锋的时候,黑亮的双眸中全是复仇的渴望。

22、真实身份

飞锋一直听着他和慕容羡的对话,蚀魂大法的古怪之处他虽然并不知道,但是这个功夫的名字却曾听师父说过。

“沈……”他开口想叫那人,却又生生停住,问道,“蚀魂大法是葬堂的不传之秘,你是葬堂的人?”

沈公子不屑一笑,好像飞锋侮辱了他似的:“我哪里看上去像那群棺材板?”

当初飞锋问到他是否出身武当,他回答说“我哪里看上去像那些牛鼻子”的时候,他们也是站在这望月楼中,但那时沈公子的口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听上去跟娇嗔一般无二。

现在却只有一派冷漠,就连眼神也不一样了,那些戏弄和嘲笑直让飞锋浑身发冷。

他转过脸去看了看何子平的尸体,又慢慢转回头看着沈公子,低声问:“你的伤口久不愈合,是你为了练功自己弄的?你根本不需要镜花水月的解药,为什么……”

他话没有问完,慕容羡的几个护卫已经互相交换了眼神,齐发声喊,挥剑向沈公子刺了过来。

沈公子哼一声,神色都未变,只左臂斜斜推出,动作虽小,煞气暴起!

几个护卫犹如撞到了铜墙铁壁,被空气撞得头破血流地滑倒在地,口鼻出血,抽搐不止。

院中有这么大的异动,埋伏在外的一流好手们纷纷跃进墙来,将他二人远远围住,虽还是有人跃跃欲试,却也一直没人真的敢上前了。

这场变化打断了飞锋的问话,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答案了。沈公子练功需要血流不止,当然伤口不愈合才是对的,他当然也不需要镜花水月的解药,之所以骗他,之所以骗他……

飞锋想不下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骗”字,他盯着何子平软垂在树下的尸体,慢慢向那里走去。

他一动,沈公子就皱起眉头,手腕一抬,在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飞锋竟然觉得领口似被人揪住,就这样凌空被“拽”到沈公子跟前。

沈公子随即撤手,飞锋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自己被狠狠掼到地上。

他还未起身,已经被沈公子一脚踏上胸膛。

“我让你动了吗?”他的声音一点情绪也没有。

飞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护卫中一人惊呼。

“浮云遮月手!”惊呼的那人是左护法跟前武功最高见识最广的护卫,竟然也被慕容羡调来此地,“还有蚀魂大法……你,你竟是沈书香的那个小……儿子!你是沈夺!”

他话音一落,护卫们竟都向后退了一步。

燕子楼第一人沈夺,江湖上谁没听过他的名字?

“话多。”沈公子冷冷道,左手一抬一翻,姿势优美无比,却听那个护卫惨呼一声,捂着咽喉倒在地上。

其他护卫又都退了一步。

沈公子冷哼一声,俯身抓住飞锋的腰带就要将他拎起来。

飞锋大力挣动,试图向何子平的方向逃出,被沈公子一指点在穴道上,顿时全身酸麻,无法动弹。

沈公子抓起他扛在肩上,看也不看在场护卫一眼,只一甩袖的动作,众人便觉眼前一花,那二人已踪影全无。

23、风雨同舟

飞锋趴在沈夺肩上,只觉耳边风声甚急,可见这人轻功了得,速度之快,恐怕就连自己师父正当壮年时都无法比肩。又想到,这么快的速度,显然也是得益于他今日暴增的内力,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悲是怒。

耳边风声渐渐停下来,飞锋腰间一轻,被沈夺抓起来扔在地上。

沈夺这一扔似乎控制不住力道,飞锋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磕碎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算沈夺解了他的穴道,他也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观察,才发现自己躺倒在一片树林之中,旁边隐约传来溅溅水声,应该是山中溪流。沈夺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飞锋想要坐起身来,至少不要在这人面前如此狼狈,但只动了动手指,就再也无法大动。

沈夺似乎看出他无法起身,哼了一声,再次走来将他拎起,没走几步,就抬手将他扔出去。

飞锋砰的一声落入溪流之中,此时虽是白天,流水却还带着夜晚的寒意,冰冷刺骨。飞锋挣扎两下,才靠着溪边一块巨石坐起,头部露在水面上呼吸,身体却还是无法再动。

沈夺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道:“你身上还有异香未除,先泡上半个时辰,我们再赶路。”

飞锋不明白他说的赶路是什么意思,刚要问他,沈夺忽然脸色一白,单膝跪倒在溪边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飞锋一惊,盯着他看。沈夺喘息片刻,抬起头一掌扇在他脸上,慢慢站起身道:“若不是你要杀我,逼我提前动手,怎会如此?”

这一掌打在飞锋脸上,连点红印都没有留下。飞锋明白过来,面无表情道:“你的蚀魂大法并未练成?”

沈夺捂着胸口,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道:“自然是练成了,但是提早太多,还未内化。”

飞锋心里明镜也似,说道:“难怪你杀了几个人,吓住他们之后就速速离开了……”顿了顿又道,“也难怪你根本没动慕容羡,若你真杀了血衣派的小公子,只怕不管怎么吓,那些护卫还是要和你拼命的。”

沈夺哼了一声:“若不是你逼我提前动手,若不是……”他狠狠咬着牙,“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血衣派上下……到时候……”

他嘴里说着血衣派上下,眼睛却狠狠看着飞锋,飞锋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刚要转开脸,忽地想起一事,问:“你刚才说我异香未除,难道你闻得到?”

沈夺哼一声,道:“慕容羡不是普通人,难道我就是?”

这话就是承认的意思了,飞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慢慢发起抖来,声音也哑了:“你既然闻得到,那我带着这香回山洞时你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被抓?”

沈夺并不回答。

飞锋觉得这人做事城府实在太深,又想到自己无端搅进他和慕容羡的一潭浑水之中,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有心机,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到如今好友枉死,白道在血衣派的线也断了,自己已经铸成弥天大错,就算

一死,也无法补偿。不由得脸色难看,皱起眉头也不再说话。

沈夺哼一声道:“你摆什么脸色?我听慕容羡审那短命鬼,说你和他勾结已久,那些粮食和药的来处,你不也没说实话?大家骗对骗,你有什么好生气?”

飞锋见他胡搅蛮缠,又听他叫何子平短命鬼,心中愤恨,转开脸冷然道:“既然如此,那你我就两不相欠,沈公子自可以一人离去,回燕子楼找人寻仇。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沈夺半天没说话,飞锋听他呼吸渐渐急促,似乎是情绪十分激动,不由回头看他,果然见沈夺双眼含怒地看着他。

见飞锋扭过脸来,沈夺慢慢走来,蹲在他身边,伸手狠狠扳起他的下巴,冰冷地说:“两不相欠?两不相欠?你是不是忘了,血衣派演武厅,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你有多享受我的身体?”

那声音中的恨意狠狠击中了飞锋。当日他之所以冒着自己生命和白道消息的双重风险去救这沈公子,就是因为他自认自己做的是一件错得不能再错的大错事。药虽然是慕容羡下的,占便宜、侮辱人的人却是他,

他深深觉得对不起眼前这人,这种愧疚和另一种感情促使他行动,救他、照顾他、为他奔波来去、为他去找童女莲花,可这一切完全是无用功,全都是自以为是的愚蠢。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自我厌恶,面对沈夺的指责却无话可说,咬了咬牙道:“你划下道来吧。”

沈夺捏他下巴的手更紧,似乎想要把他这样捏死一样,飞锋没有躲开,却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沈夺不知为什么猛地放开手,安静了一会儿说:“两天之内,我不能再动用内力。你虽然没用,总胜过我一个人。慕容羡狡诈得很,今日那蠢相大半是装的,现在只怕要大力搜捕你我。”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表

情更是难看,恨恨地又看了一眼飞锋,才道,“这两天你保护我安全,其他的我们再说。”

飞锋思索片刻,沉声道:“他若全力搜捕你,我……我有别的事要做……”

沈夺冷笑起来:“你以为他把人都派到外面,你就可以趁机去找那短命鬼的尸体了?”

飞锋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何子平因他而死,还是他亲手所杀,他若连何子平的尸骨都不能拿回,让好友成为世间冤鬼,那这一辈子也不能心安。他听沈夺分析慕容羡的动向,不由得就想趁机潜回血衣派,盗出何

子平的尸骨,哪怕是一把骨灰,他日见到何子平的父母师长,将遗骨交还,那时何子平的亲人要怎样处置他,他也甘愿领受。

不料却被沈夺一语点破,当即无言以对。

沈夺见他哑口无言,连连冷笑道:“你斗不过慕容羡,小心找不回尸体,把自己搭进去。”

飞锋皱起眉头,还未答话,沈夺又道:“你这两天若能护我周全,两天后我功力在身,血衣派谁能挡我?找一两具尸体还不是小事?”

飞锋知道这人心思百变、计谋迭出,说话真假参半,不能尽信,但是事到如今,除了照他说的做之外,竟然别无他途。

24、尽心护卫

飞锋在水里浸泡了半个时辰,一开始直冻得手脚发麻,好在后来缓过劲来,运起内力御寒,才好过了不少。

他湿淋淋从水中出来,又运起内力烘干衣服。才发现沈夺一直冷冷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就说:“我要保存体力,你过来背我。”

飞锋看他站在一棵树下,长身玉立,一双凤眸又黑又深,真是姿容绝代。心里明知他并不是自己心中以为的那个沈公子,却也不由自主怔忡了一下。

沈夺见他迟疑,皱眉瞪过来,眼锋如刃。

飞锋心里暗叹口气,走过来将沈夺背在背上,沿溪流向上走去。

他原来那个山洞自然是不能回去了,两人忌惮追捕,也不好挑剔什么向阳临水之处,飞锋山前山后略转了转,勉强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沈夺放下来。

这山壁上正好有两块大石突出,大石中间勉强能容一人坐卧,沈夺明显不满意这个地方,但也知道没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去,一指大石中间道:“你去打扫干净。”

飞锋见他颐指气使,皱了皱眉:“你手脚俱在,做什么事事支使别人?”

沈夺闻言侧头看他,脸色沉下去不少,忽地出言道,“你怎么算得别人?”嘲讽一笑,“你不是喜欢我么?”

飞锋之前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虽然事后并不记得,仍是对他多了一层道不清楚的暧昧情义,后来怜惜他遭遇、迷惑于他的伪装,说过那么情深似海的话,做过那么一厢情愿的事,自己想起来只觉得痛悔。

之前他见沈夺言语之间恨他甚深,知道这些事情总会被他拿出来嘲笑,自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事真的发生时,自己仍然觉得难堪无比。

他脸色有些发白,也知道避无可避,沉声说:“那些话是我想错了,从此不会再提了。”

沈夺脸色更加阴沉,冷冷一笑说:“那也随你。”看了一眼那大石之间的地面又道,“那短命鬼的尸骨还要着落在我身上,你不要惹我不高兴。”

飞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走过去收拾了地上杂物,又寻了些松软的草茎枝叶给他铺了。

沈夺也不客气,径直过去盘膝打坐,语气像吩咐仆人一样:“这两日我不需要什么吃喝,你若要找自己的食物,不要走太远。”

说罢也不等飞锋回话,闭了眼睛,竟是已经进入练功状态。

飞锋也不甚介意。他怕人追踪,不敢生火,只在附近寻了两枚野果吃了,就慢慢走回来。

一边走,一边又想到这里虽然峰峦如聚,但血衣派人手众多,两天之内搜到这里也大有可能。于是又动身在周围找了些藤条草叶,细心做了一张用来隐蔽的藤帘,最后将藤帘卷起,拿回大石处。

他正拖着藤帘,思索着是收在大石后面还是架在大石上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警惕地转身一看,竟看到沈夺睁着眼睛,正盯着他看。

他一愣之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沈夺并不信任他,假装已经进入练功状态,其实是试探于他。这人暂时体弱,但诡计一点不输慕容羡,若他刚才想要趁机加害沈夺,或是自己跑掉,不知会被这人用什么方法狠狠

教训折磨。

飞锋叹口气,并不理会他,自己在大石旁找了地方坐下。沈夺越是狡诈多疑,他越是觉得自己之前倾心此人之事可笑可厌。

这样想着,居然慢慢到了晚上,他因为有内力在,所以目力极强,见沈夺早已闭上双目,姿态放松,他也懒得去分辨这人这次是不是又是试探,站起身来,走到大石前面背对他坐下,为他挡住夜晚的凉风。

他既然已经应了这人要护他周全,当然会竭尽全力。但他这几日为了寻找那朵童女莲花殚精竭虑,几乎没有怎么合眼,在陈妙佛的山谷之中还被药人咬伤,回来之后不及休整又赶到望月楼,数度和血衣派护卫动

手不说,还经受了好友惨死、得知被骗一系列重大的冲击,身体和精神都消耗甚巨。饶是他身体健壮、精神坚韧,此时也觉得疲累不堪,不知不觉中,意识渐渐模糊。

在这模模糊糊中,他仿佛看到沈夺在月光下对他微笑,用悦耳的声音说“我好开心”,又说“我等你回来”。

一忽儿场景变化,他看到慕容羡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剑刺穿了何子平心口,他正要大叫,却赫然发现拿剑的人竟然是自己。

不等反应过来,他又看到沈夺已经恢复了功力,自己和他杀上血衣派,找到了慕容羡,慕容羡却仍然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害怕。

他冲上去问慕容羡:“子平在哪里?把他的尸身还给我!”

慕容羡还是笑着,说:“我把他扔到后山,现在早被狼吃掉了!”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是懊恼,又是愤怒,匆匆跑到后山,不停地大喊:“子平!子平!……”

“子平!”他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着身后的大石睡过去了。

他喘息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刚才的噩梦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夜风吹来,遍体生凉,但他无暇去管,双手痛苦地捧着头,思念被自己亲手杀害的何子平,再也无法入睡。

25、掌门现身

飞锋是按照最坏的推测行动的,实际上,不但当天晚上和第二天白天平安无事,一直到第三天白天都没有任何人寻到此处。

尽管如此,飞锋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果然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事情起了变化。

那天白天飞锋居然在附近发现一株枣树。他的匕首不知所踪,袖里剑断成两截,长剑也早丢在望月楼,正需要一件至少能用的武器。因此他运掌劈下一根合适的树枝,准备带回大石处粗略处理一下,做成长棍使

用。

傍晚的时候,他正坐在大石前,找了尖薄的石片削掉了树皮,正在粗粗打磨,便听到半空中传来呼唤之声:“阿真——阿真——”

他吃了一惊,细细听去,竟是一个武功高手在用千里传音之法喊话。这人声音十分年轻,但是平稳有力、中气十足,显然内功底子十分出色。

正想着,那声音又出现了,柔情款款,直听得飞锋心里发腻:“阿真,我已晓得你是燕子楼沈夺了,但你永远是我的阿真,你不愿意么?”

飞锋这下又是一惊,没想到沈夺身份暴露,慕容羡竟紧急叫回了薛天尧!

飞锋马上动手,拿起藤帘跃上大石,将它展开铺好,又用早就准备好的散碎藤条碎枝伪装一下,让藤帘与周围环境更融合。看看觉得难以分辨了,这才运起轻功,跃到一棵树顶。

他纵目一望,只见山脚处围了一圈火光,密密麻麻,还在缓慢蠕动,要向山上走来!

“阿真,小羡不懂事,我已经罚过他了。你看我面上,饶他这一回好不好?”薛天尧的声音又再响起,他修为甚高,飞锋仔细听去,竟无法分辨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他皱一皱眉,又飞身而起,向另一个方向跃去。几个起落间,来到山的另一侧。

这个过程中,薛天尧还在说话:“小羡诚心道歉,他把这附近的山都找遍了,只剩这座没有找。阿真,你出来,让小羡给你磕头好不好?”

飞锋听他声音温柔,说话内容却跟诱哄一般无二,简直要冷笑出声。

但是山脚下的火光越来越近,竟是帮众举着火炬慢慢围上来。看这架势,若是沈夺不出现,他们说不定还要烧山。

飞锋冷静地又飞跃几次,迅速围着山腰转了一圈,大略查点火光数目,才知道竟然有差不多一半的帮众都赶了过来。这样密集的人手,简直就是地毯式地搜捕。

他又目测了一下那些人和沈夺的距离,发现只消大半个时辰,这些人就会来到沈夺藏身的地方,以他们的人数和警觉程度,那张藤帘根本起不到作用,他们会很快找到沈夺。

飞锋皱起眉头。他在血衣派多年,自然知道三大魔教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沈夺没有跟薛天尧说自己的真实姓名就来到血衣派,不知有什么阴谋。而沈夺身份一暴露,薛天尧居然迅速赶回,急于星火,可见对沈

夺十分忌惮,如果找到沈夺,只怕不能善了。

他又想到沈夺只跟他说过需要两天时间,但是所谓的“两天”具体是怎么算的,他还有多久才能功成,飞锋全都不知道。

举着火把的帮众明显又近了些,薛天尧再次开口道:“阿真,我知道你生气,我随你处置,好不好?你出来见见我,你愿不愿意?”

他声音温柔至极,却已经隐隐带上焦急之意。这下居然露出破绽,被飞锋听出他站在山的东北方向。

飞锋主意已定,要尽量拖延这人的时间。此时一听出他的方位,立刻腾跃入空,就向东北方向飞去。

远远在火光映衬下,看到一个一身血红长袍、手持血红长枪的英俊男子站在众人前面,正是血衣派的掌门、飞锋的旧主,“夺命火”薛天尧。

飞锋叹了口气,停落在三丈外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慢慢道:“薛掌门别来无恙?”

26、还有秘密

他故意这样在半空出现,就是想出其不意,让薛天尧吃惊之下停下动作,而从薛天尧的表情看,他这番装神弄鬼还是颇为成功。

然而薛天尧却并不是因为他出现的方式而吃惊,他吃惊的是这人居然还能出现。

他本来身在外地,突然接到紧急传书,说留在山上的闯祸鬼慕容羡趁他不在,竟然聚众淫辱了他留在山上的美少年,更严重的是,这个美少年几天后现身,大开杀戒,众人方知他竟然是燕子楼的沈夺。

薛天尧见信惊骇无比,一是惊骇自己贪图美色,以为沈夺是个普通的美少年,将他带到山上,教中机密恐怕全都被人获知。二是惊骇血衣派这下面临劫难,那沈夺身份外人不知,三大魔教中的上层人物可是知道

得一清二楚,慕容羡一人辱他还好,大不了赔上几条性命,可是现在变成血衣派整个帮派辱他,他若动起怒来,只怕将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那慕容羡也知道大祸临头,信上字字行行都是认错,最后说沈夺挟持当日辱他的飞锋逃走,显然是有所忌惮,说明他蚀魂大法并未成功,若能将他抓住,自然这场祸事就消弭于无形。

于是薛天尧不眠不休赶回教中,慕容羡早已纠集帮众分头寻找,此时早就确定沈夺在眼前这座山上。

慕容羡知道沈夺掳走飞锋,也曾试图追踪当日下在飞锋身上的异香,不料毫无所获。那异香上身,如果不知道解法,就只有死时才会消失。他只道沈夺极恨飞锋,已将他私刑处死。

慕容羡这样认为,也便这样跟薛天尧说,薛天尧自然认为飞锋已死。不料他竟然现身,身形挺拔,声音沉稳,就连受伤的迹象也没有,一时之间大吃一惊,心中竟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不是沈夺杀了飞锋

,而是飞锋杀了沈夺?

他这样想着,神色就十分奇异,盯了飞锋半晌才开口道:“沈夺在哪里?”

飞锋见他刚才还口口声声叫着“阿真”,看到情况有了变化就改称“沈夺”,不由十分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你找他做什么?”

薛天尧见他有话不直说,不由得怀疑他是在拖延时间。何况飞锋在他身边四年,一直是以护卫身份听命于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无礼?所以他冷冷哼了一声:“等我捉你回血衣派,锁链加身,看你还不回答我的问

题!”

说话手中长枪向地上一磕,整个人纵身而起,如一道火云,直向飞锋冲去。

飞锋知道他功力极高,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最多能和他交手一炷香的时间,因此不敢和他硬碰硬,只拿着手中枣木棍,采取守势,且战且退。

薛天尧和他一交锋,才知道此人平时隐瞒了功力,自己只怕一时半刻擒他不得,于是又放柔声音,诱哄道:“你道那沈夺是什么人?他可是吃人不吐骨头。你若知道他下落,赶紧告诉我,如若不然,只怕你我都要

做他掌下亡魂。”

他本身是个风流公子,平素哄那些美少年们哄惯了,所以喊沈夺出来时也是哄人的口气,游说飞锋时也是哄人的口气,自以为自己巧舌如簧,听在飞锋耳朵里却实在难受得紧。

飞锋虽然对沈夺渐渐已经没有好感,但四年来天天看到薛天尧做尽恶事,对他更没有好感。此时听他言语指责沈夺,心中道:分明是你们逼迫于他,将他那样羞辱还不够,现在还要赶尽杀绝,也好意思说别人吃

人不吐骨头。

薛天尧见他神色似是不信,暗暗着急,长枪舞得如同火龙行空,直把飞锋逼得节节后退,同时说道:“燕子楼的当家沈老头早被他架空了,你不知道么?”

他言语甚急,眼睛直盯着飞锋,好像他这句话一出,飞锋就该立刻放下武器、告知他沈夺的下落似的。

见飞锋只是哼了一声,专心和他缠斗,薛天尧皱紧眉头,又说:“他是沈书香的儿子,你不奇怪为什么他随母姓么?”

飞锋见他越说越离谱,竟然翻出沈夺的私隐,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就见薛天尧神色严肃,慢慢道:“他本应姓江,长江之江。”

飞锋先是疑惑,忽然醍醐灌顶,愣在当场。薛天尧一枪刺来,他竟不知闪避。

好在薛天尧收手极快,停在他面前,催促道:“你我已经死到临头,还不赶紧告诉我他的下落?!”

飞锋脑中一片混乱,看着薛天尧,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低声问道:“若找到他,你要怎样?”

“自然是先下手为强。”薛天尧急道,“到时你就是大大的功臣,我们前事不究,你若愿意,我便提拔你做我教中护法。”

他急于除掉沈夺,不惜重利相贿,以为飞锋稍作权衡,必然屈服于他。但却见飞锋听他说完“先下手为强”后就神色凝重,皱眉沉思,不由更是焦急,继续游说道:“你在众人面前将他折辱至此,他若不死,必然拿

你开刀,到时你落入他手,只怕想求一死也难!”顿了顿,声音都提高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飞锋脸色苍白,低头沉思良久,慢慢抬头看着薛天尧,一字一句道:“恕难从命。”

薛天尧勃然大怒,道:“那我就帮你个忙,让你死个痛快!”

说罢捉着枪身,贯注内力向他刺来,枪身带起一阵罡风,竟是势不可挡!

飞锋就要提气后纵,身形还没动,却见薛天尧刺来的长枪突然顿住。薛天尧如此功力,竟再不能向前刺进一分!再想把枪向前刺出,就听咔咔数声,那玄铁制成的枪身竟断作数截,落到地上。

薛天尧的神色一变,直直地看着飞锋身后,说:“阿……阿真,你来了?”他到此刻,仍然试图做出诱哄的姿态。

飞锋转头看去,就见沈夺正从林中缓步走来,不知为什么身上头上落满了枯草叶片。他步伐从容,神色自若,一边走一边姿势随意地摘掉身上的草叶,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走向举着火把的千余敌人,反而像是要赴

个约会。

薛天尧忙道:“阿真,这人欺负过你,我是要抓住他,给你报仇。你高不高兴?”

说罢上前一步,竟是要伸手去擒拿飞锋。

沈夺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在空中一抓,飞锋又觉一股大力袭来,再次被他凌空拽到跟前。

飞锋已经知他身份,被他这样抓在手中,心知必死,神色便更加坦然,说:“看在我这两日保护你的份上,何子平的尸骨……”

沈夺却似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不是说过,不要走太远吗?”

27、两个骗子

飞锋不料沈夺一出口,竟然是责怪他没有守在身边,一时分辨不出他是不是要为杀自己找借口,皱了皱眉,回答道:“山下有人来袭,岂能安坐?”

薛天尧听他这样说,忙走上几步,柔声道:“阿真,这里山深路陡,我担心寻你不见,才点这许多火把。这人本是我的护卫,说话向来不尽不实,你不要信他。”

沈夺放佛这才发现薛天尧在场似的,从眼角斜睨了他一眼,松手把飞锋扔在地上,对薛天尧微微一笑,颇有撒娇之意道:“哪个是你的阿真?”

他虽然衣衫不整、一身草叶,但容色极美,语言又可亲,在摇曳的火光映衬之下,直如天上仙人。

但是说到最后一个“真”字,他唇角的微笑忽而加深,眼神转锐,身形便如一道电光,直向薛天尧攻去。

薛天尧早有防备,微一侧身躲过,就与沈夺斗在一处。

薛天尧是不世出的武功天才,他虽是魔教头领,却罕见地拥有一身纯阳内力,年少时更因缘际会,平添一甲子功力。此子与人交手时身穿红衣,手持一杆长枪,人如火,枪如电,罕有敌手。他内力极强,出手皆

带罡风,为人又喜好炫耀夸饰,每次出手都卷起罡风猎猎、带出啸声阵阵,恨不得红衣过处,飞沙走石,房倒屋塌。此时他手中虽然没了长枪,但掌风扫过,就连参天巨树也不停震动。

他如此厉害,当然十分自负,虽然惧怕沈夺,也只是忌惮他身份,并不相信蚀魂大法能将一个人的内力提高多少,不料刚一交手,就大吃一惊。

与他的出手迅猛、效果夸张相比,沈夺仿佛根本不是来跟他交手的。他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左手甚至背在身后,姿势犹如闲庭信步。慕容羡曾说他身上带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煞气,但是现在他面前的沈夺,周身

一丝煞气也无,不但如此,他就连出手之时也不像薛天尧般带着罡风。他就这样像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似的站在那里,但薛天尧所有的招数,全都被他避开,他轻轻伸出手,薛天尧就不得不改变攻击的角度!

薛天尧脸色灰败。他自入江湖以来,从未见过这样深不可测的内力,此时不得不承认,若是沈夺有意取他性命,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沈夺功力如此高深,却居然没有立时杀他,薛天尧心念电转,对沈夺微微一笑,温声道:“你不喜欢我叫你阿真,那我叫你小夺好不好?小夺,我以前对你总不算坏,所以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

他本就生的十分英俊,此时一笑,眼中若有情意万千,端的是非常迷人。但是沈夺视若未见,手下速度一点未减。

他没回答,刚才被他扔到地上,现在靠着一棵大树站立的飞锋却笑出声来。

沈薛二人打斗之时,薛天尧激起数道罡风,使得这山腰之上风声阵阵、火把明灭不止,帮众远远围拢过来,本来谁也不敢上前,但眼见沈夺似乎不敌薛掌门,有数名高手便露出跃跃欲试之态。他们出身魔教,本

也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观棋不语,就要上前一步,加入战局。

飞锋冷眼看到,又听到薛天尧问话,心中又是不屑,又是好笑,不由就笑道:“好叫薛掌门与各位得知,沈公子神功初成,不好驾驭。拿薛掌门练练手,不妨事吧?”

他说这话也用上七成内力,山前山后,看得到看不到的帮众全都听在耳中,当下心中惊怕,那几名高手面上惊疑不定,再不敢上前。

沈夺闻言,却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笑脸上一转就立刻收了回去。

薛天尧则非常生气,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他自己有过类似经验,也曾骤然得到胜过自身百倍的内力。内力如此充盈,仿佛用之不竭,结果一时之间难以驾驭,就连手脚都暂时不知如何协调,更别提出手伤人,所

以,他当然知道沈夺是在拿他练手。

之所以提及旧情,不过是眼见力有不逮,想要哄骗沈夺,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罢了。居然被飞锋一言点破,温情戏码不好再演下去,冷冷地看了飞锋一眼,眼中暗藏一抹杀意。

他既已恼恨飞锋,就收了愤恨的颜色,对沈夺笑道:“小夺,我真心爱你,即使你要杀我,我也甘心情愿。可这人欺负过你,我对他十分厌恶,你若要杀我,就先杀了他,让我死得安心,好不好?”

他心知沈夺和血衣派的冤仇,不过就是对当众受辱一事耿耿于怀、切齿痛恨,所以说出这番话,一是借刀杀人,二是转移视线。如能激得沈夺出手去杀飞锋,他便有充分的时间另行打算。

沈夺听到“欺负”二字,果然变色,笑容退却,眼神冰冷。这一下不再好整以暇地练手,周身煞气暴起,一头长发随之飘扬,衬着他绝世容姿,仿若妖神索命。

但他却并不看飞锋,蓦地抬手,五指成刀,竟是向薛天尧刺来。

薛天尧回身便躲,却不料沈夺煞气一出,竟然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薛天尧刚要回身,就如同撞在空气的墙壁之上,撞击之时竟能听到骨头断裂之声。他逃势凶猛,撞在这墙上反弹也大,马上就向相反方向跌开

,这一下歪打正着,竟然避开了沈夺的手刀。

沈夺一击不中,煞气更重,整顿身形便要再次攻来。

薛天尧虽然年轻,却成名已久。他与人斗阵经验丰富,虽然遇到沈夺这样的强敌也并不就此认栽。趁着跌在地上的冲势,就地一滚,接连又躲开沈夺两次攻击。

他躲得狼狈,几乎是连滚带爬,一面躲着,一面长声喊道:“锁链——!”

话音未落,便有唰唰之声响起,数条精钢锁链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直向沈夺射去。沈夺稍一分神,其中一条锁链已经卷住薛天尧的腰,锁链那端人一用力,竟要将薛天尧卷走!

飞锋在旁看得清楚,他的位置正好在薛天尧被救的必经之途上。当下猛一抬手,“啪”的响亮一声,将锁链牢牢握住,猱身而上,一掌就拍向薛天尧的天灵盖。

薛天尧出臂一挥,将他手掌隔开。飞锋一手握着锁链,只剩一臂与他交手,却毫不松懈,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

薛天尧又惊又恼,厉声道:“你这蠢货!以为找了好靠山么?到时候血衣派祸事临头,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飞锋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出手更是凌厉。

他知道沈夺身份,自知必死,但眼见血衣派能遭沈夺寻仇,或许从此元气大伤,三大魔教能少其一,中原武林又少一个敌手,便觉死得其所。他既抱了这样的念头,心情竟然平静下来,虽然五年在魔教甚少言笑

,现在竟频频露出微笑。

薛天尧见他悍不惧死,且神情竟似十分开心,怒道:“你竟不惜一死,也要护他毁我血衣派?你到底是谁?是燕子楼的眼线么?!还是葬……”忽地想到慕容羡提及他与一个低级帮众往来甚密,可惜不待深问那人就

死了,重重哼了一声,道,“既如此,我留你不得了!”

一手成爪,牢牢钳住飞锋臂膀,另一手直取他咽喉而来!

28、天降神兵

一旁沈夺正在锁链之中腾挪,那些锁链倏忽来去,忽而刺若长枪,忽而甩似长鞭,来时出其不意,去时悄然无声,正是血衣派最富盛名的“锁魂阵”。沈夺乍得深厚内力,出手时的轻重不好控制,这锁链阵机巧百

变,倒比薛天尧更适合练手。

他正练得有趣,忽然瞥见一旁薛天尧要对飞锋痛下杀手。不待细想,周身煞气猛然一振,也顾不得那些锁链,忽地出手向薛天尧袭去,只听格格之声不绝于耳,他周身煞气所过之处,精钢锁链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竟被震得落在地上,这惊世的奇阵,竟一朝化作齑粉。

薛天尧却似早料到他有这一招,看他将至,攻向飞锋咽喉的手变爪为掌,两手在飞锋身上重重一拍,飞锋躲之不及,竟向沈夺方向摔去,而薛天尧借这一拍之力,向后跃起,在那锁链帮助下,越过帮众头顶,向

山下逃去。

沈夺却不去管他,伸手便将飞锋抓在手里。飞锋虽未躲开薛天尧掌风,在他出掌之时也早运功相抗,并未受伤。

他见沈夺低头看他,面无表情,心里暗想,他此时神功大成,想要清算前账,可不就要拿自己先开刀?终是放心不下一事,开口问道:“你亲口答应我去寻何子平尸骨,堂堂燕子楼第一人,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沈夺听了他这句话,神色更加冰冷。松手一推,便将飞锋推出好几步去。

他还未能完全驾驭深厚内力,出手没有轻重,如果不是飞锋早就做好准备,只怕又要被他重重掼在地上。

飞锋皱着眉头,再想和他说何子平的事,却听山下帮众鼓噪起来,声势甚大。

二人对看一眼,同时跃上树枝,向山下望去,只见薛天尧从山腰后撤了一箭之地,果然下令放火烧山。

帮众来时就携带油壶,此时油泼入地,又扔上火把。山中久无人至,枯草败叶满地皆是,这下火光熊熊,烟炎张天,竟将半边天空都染成红色。

血衣派帮众扔下火把,又都急速后撤,从身后取下弓箭。他们人多势众,若有人从火中逃出,只怕要被射成一只刺猬。

飞锋远远看去,见那些帮众张弓待发,箭头在火光下竟隐隐泛出青色光泽,已知那箭上涂了剧毒。心中暗想,沈夺武功再强,不过是一个人,被千余人困陷于此,怕也是插翅难飞。

他稍加思索,转身对沈夺道:“西面有道山溪,我们去那里看看。”

却见沈夺并不看他,悠然倚靠在树干直上,双目直视天空,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飞锋一怔,沈夺已经转过脸来,说:“你没听到?”

飞锋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细细听去,便听到火焰吞没树木草叶之声、血衣派帮众叫嚣之声、远远似乎还有风声,此外再无什么声音。

他看向沈夺,二人此时离得颇近,沉默中只见沈夺一双黑亮的双眸近在眼前。飞锋下意识向后仰头,却被沈夺伸手扶住后脑,一股内力源源不断从肌肤相接之处传来,在他耳边颊上游走。飞锋转开眼睛,不再看

他,运起这股借来的内力凝神去听,果然发现耳力一下大大增强。

是了,那远处的不是风声,是有大量的高手在暗夜中沉默地急行,气息搅乱空气,脚步带起风声,衣袂在空中拂动,兵刃偶尔发出轻响。

脚力这样的迅速,功力这样的高妙,数量……如此众多!

他吃了一惊,扭头问道:“这是什么?”

这一扭头,几乎碰到沈夺的脸,他向后撤,沈夺的手指却牢牢扶在他后颈不动,声音在夜风和火光中更显寒凉:“是血衣派的死期到了。”

29、一统魔教

飞锋觉得他捏在自己后颈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心中想到:莫不是他要动手了?

他自问平生行事问心无愧,一生仅负一人,就是他的朋友何子平。心里虽知魔教中人不重承诺,却仍想在临死之前得眼前这人一诺,好好安置何子平的尸骨。

他看着沈夺,还未开口,沈夺却神色一变,突然松手,飞锋只觉得眼前一花,沈夺竟飞身而下,如一只鹞鹰直奔火场而去。

飞锋忙跃下树梢,还没来得及寻找沈夺的去向,却听血衣派帮众再出鼓噪之声,原来就在这片刻之间,沈夺竟然掳了一人回来了。

他停在飞锋眼前,将手中人重重向地上一掷,却是薛天尧。他已经脱下了那件血红长袍,换上普通帮众的服色,英俊的脸上还横横竖竖抹满了草木灰。

飞锋一看就知道这人想要趁乱逃跑,却不知为何竟被沈夺发现,特意擒了过来。

薛天尧被沈夺掼在地上,一时竟然无法起身,咳嗽了两声,柔声道:“小夺,你真是好眼力。”

沈夺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飞锋在旁边暗暗想道:你才是好眼力,知道大势已去,立刻就要走为上。

薛天尧叹口气,也不再尝试起身,躺在地上道:“我自以为点火能困住你,没想到却引来了你的援军,他们声息虽轻,又怎能瞒得过我?”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来者是燕子楼的飞卫,还是葬堂的冥部?”

沈夺听他提到葬堂,这才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说:“待他们杀上山来,一个一个杀掉你血衣派的手下,最后来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薛天尧忽然微微发抖,终于不再用那柔情款款的声音说话:“你,你……难道你兵分两路……难道你要赶尽杀绝?”

沈夺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慢慢道:“我本没打算这样做,但是知道那件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在世上。”

薛天尧脸上全是草木灰,飞锋看不出他神色变化,但是却看到他双目闭上又睁开,眼神之中全是黯然。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火场之外血衣派帮众传来一片喧哗,喧哗声才起不久,便又是几声惨叫。

沈夺哼了一声,起身抬脚又踢在薛天尧穴位上,这下他完全无法动弹。这才伸手抓住飞锋肩膀,带着他一跃而上,又踏上刚才两人所站的那根树枝。

远处的喧哗声起起伏伏,是有人掩杀上来了。

穿着杂色服饰的人是前哨和先锋,他们仿佛不惧怕任何毒药,随意地徒手去接血衣派帮众射出的箭矢;他们内力颇深,反手将箭矢掷回的姿势驾轻就熟;他们心如铁石,没有任何惨叫、任何求饶能动摇他们前进

的步伐。

跟在后面的是在夜晚也头戴斗笠,黑纱遮面,身穿黑衣的杀手,他们才是真正的攻击力量,他们是整个袭击集体的拳脚和刀剑。他们人数众多,出手狠辣,血肉和哀鸣仿佛是他们的滋养,让他们更加兴奋。

血衣派帮众被沈夺破了锁魂阵,又在前半夜的围山中丧失了斗志,此时此刻,他们的武器是失效的,他们的头领失踪,他们惊慌逃跑,才发现身后是自己亲手点燃的火场。

血衣派也有高手,当他们出手的时候,那些掩杀而至的攻击者们用同样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死亡,毫无犹豫地冲到前方,送命就像赴约一样从容。

这场兴师动众的复仇持续了一个时辰,漫山遍野都是尸体,那些尸体完整、死得毫无痛苦的人是杂色服饰人的手笔,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尸体死于黑衣人之手。浓重的血腥味袭来,令人直欲作呕。到最后,火

场前面只剩下十余个血衣派的高手,犹自勉力支撑。

飞锋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僵了,这时才听见沈夺哼了一声,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轻身跃起,直向火场前扑去。

那十余人已经看到他,其中几个已经握紧武器,警惕地看着他的方向。

沈夺嗤笑一声,竟然带着飞锋冲入战阵!

飞锋只觉得视野在不断旋转,耳旁是风声、白刃相接声、呼痛声、惨叫声,沈夺身上的煞气乍现乍无,刺得他全身发痛。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和沈夺并肩站在火场之前,周围是血衣派高手的尸体。

飞锋扭头去看沈夺,在一片血红和明黄交杂的火光中,他的侧脸是飞锋从来没见过的傲然和自信,双眸中投射出一种充满野心的力量。

这时飞锋才想到,或许这个可怖而冷酷的人才是真正的沈夺。他心中有无数问题,有无数句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立刻就有穿黑衣戴斗笠的人上前跪倒:“葬堂邵介子,参见主人。”

穿杂色服饰的也有一人上前跪倒:“燕子楼徐战,参见主人。”

便听呼啦一声,攻击者们全都跪倒在地,火光下一片明灭的脊背,虔诚的声音响亮无比,震动山林:

“参见主人!”

自此一役,三大魔教归而为一,世上再无血衣派。

30、如何处置

沈夺这边和手下会师,接受叩拜,表彰功绩的过程中,飞锋一直在沈夺身边站着,而沈夺竟似根本忘了他一样,不曾出一言纠正。

他并不是沈夺手下,对沈夺也毫无惧怕畏惧之意,所以也乐得如此,并不叩拜。心想他既然因为当众受辱之事对血衣派赶尽杀绝,更加不会放过自己,既然迟早要杀,让自己见识些魔教作派予以震慑,当然也在

情理之中。只可惜这次虽有大好机会接触这新魔教的教中机密,却要不久于人世,不能将之传递给盟主了。

他既悠然站在一旁,神情坦荡,毫不局促,葬堂和燕子楼的教众心中自然有无数疑惑,震于这新主神威,不但谁也不敢发问,甚至没有人敢向飞锋这里看上一眼。

沈夺做事十分利索,很快与众人厮见完毕,命教众扑灭火焰,清点人数,准备出发与血衣派老巢处的教友会师。这时才有一个杂色服饰的人走上前来,对沈夺笑道:“恭喜小师叔神功大成。”

这人身形修长,长相清秀,神色之间对沈夺亲昵多于恭敬,说完这话,笑意盈盈,竟上来去捉沈夺衣袖。

沈夺也不躲闪,微微笑道:“可你刚才和人交手,怎么还是那么笨手笨脚?”

这人也不气恼,回答道:“我又不像小师叔这样神武,自然应该笨手笨脚。”说罢拉扯着沈夺的衣服,嘲笑道,“小师叔,怎么你练成蚀魂大法,就不修边幅起来?衣服这么脏,一身草叶,说你是燕子楼和葬堂的主

人,谁信?”

沈夺说:“我的手下,怎能是以貌取人之辈?”

这人便笑起来,说:“那我知道要见你,专门给你带威风的新衣服来,你也用不着了?”

他声音低沉,但刚才这句话一出口,竟是无比娇俏。飞锋不由自主看他一眼,心想,沈公子有时说话口吻好像撒娇,没准就是跟他学的。

他二人正在说话,刚才的燕子楼徐战绑了一个人过来,行礼道:“主人,属下在那边树下找到这个人。”

被他绑过来的人正是刚才被沈夺扔在火场一侧的薛天尧,此时他脸上的草木灰已经被蹭掉大半,露出惨白的面容,犹自勉强笑道:“小夺,你真这么狠心?”

沈夺见到他,神色阴沉下来,冷冷道:“让他闭嘴,带走。”

徐战答声是,抬手就点了薛天尧的哑穴。这人十分有眼色,看出沈夺厌恶薛天尧,因此下手颇重,手指点在穴位上,几乎戳断薛天尧的骨头。

他正要押走薛天尧时,沈夺忽然道:“等等。”

徐战站住,回身垂首等待命令,沈夺却静默了片刻,才一指飞锋道:“他也一样。”

飞锋早有准备,并不还手,但徐战过来点飞锋穴道之时,下手就轻多了。

从头到尾,沈夺都未回头看他一眼,反倒是那个叫他“小师叔”的年轻人好奇地看着他,还有薛天尧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同样待遇,抬眼看他,神色十分迷惑。

31、冷血无情

燕子楼和葬堂的人训练有素,很快便扑灭山火,清点好了人数,便准备出发了。飞锋和薛天尧被背靠背捆在一起,绑绳一头牵在徐战手中。徐战似乎有意为难薛天尧,行动时牵动绳索,让飞锋正面向前移动,而

薛天尧则不得不倒退着跟上。这样一来,薛天尧固然被拖动得十分狼狈,背负着他一部分重量的飞锋也是轻松不了。

他这样适应着移动脚步,远远看到沈夺换了一身白底金线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齐,气势卓然,在那年轻人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早有教众抬过一部滑竿过来,让沈夺坐了上去。那年轻人随侍在侧,邵介子和徐战紧跟其后。便一起向血衣派所在的山峰出发了。

飞锋看了一眼沈夺凛然的背影,想到刚才他围歼血衣派的情景,不由一阵心悸。心中知道,这人手段狠辣残忍,今日能如此这般地歼灭血衣派,明日就能这样对待中原武林。何况看现在情景,他刚刚统领所有的

魔教力量,势必要做一两件事情扬威,只是不知中原诸多门派,将是谁迎来这场浩劫。

他这样低头想着,本来因为视死如归而平稳下来的心境竟又不平静起来,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已经跟着教众们来到血衣派的所在。

一行人远远便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看来昨天这里也经历了一场类似的血洗。可叹血衣派数十年的基业,一旦化作修罗场。

他们进了山门,早有数百名燕子楼和葬堂的教众跪地迎接,排场极为威严。

沈夺坐在滑竿上接受了跪拜,然后招了招手,问道:“齐麟,都处理好了?”

被他点名的人起身走近,躬身行礼道:“是。”

飞锋听他声音十分熟悉,抬头看时,原来这齐麟竟是他多次寻找不到的李麟!

他这才想到,原来李麟竟是燕子楼的内线,这人曾假作无意把沈公子被抓的消息告诉他,想来是试探自己,而他在沈公子被救之后就不知所踪,说不定就是领了命令去部署救兵。

飞锋皱着眉头,总觉得有几处关节想不通,还待思索,就见齐麟再次恭敬行礼,又回转身喝道:“带上来!”

便见一些燕子楼手下,押着数十名口塞麻核、五花大绑的血衣派帮众走上前来,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赫然竟是慕容羡。

沈夺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麟走过去,将慕容羡推搡到一边,指着剩下的人对沈夺道:“主人,这些人虽是血衣派教众,但昨夜攻山之时便已投降,有人还曾倒戈,协助我们攻破望月楼。主人能否念在他们愚钝无知,被血衣派蒙蔽,饶过

他们性命?”

飞锋抬眼看去,见这些人中有些是齐麟在血衣派中的旧识,其中还有那个在他医馆门口处理药材的长脸年轻人。便知道这齐麟必定是多年混迹血衣派,身份又是不易与他人冲突的大夫,于是竟交往了一些友人,

不忍见他们被残忍杀害,才冒险求饶。

沈夺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要抗命。”

齐麟脸色十分惶恐,跪在地上磕头道:“主人明察,属下不敢。”

沈夺说:“念在你指挥有功,把他们都杀了,就饶你抗命之罪。”

齐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还要解释,一脸焦急道:“主人,这些人并不全都参与那件事……”

他一句话未说完,一阵迫人的煞气便从沈夺身上绽开,竟让他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住了口。

沈夺冷冷道:“参与的,先挖掉眼睛,再杀掉。”看他一眼,毫无表情地补充道,“你亲自动手。”

齐麟脸色发白,嘴一张一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夺靠在滑竿的座椅上,姿态随意,慢慢说道:“齐麟,莫忘了你当时也在场。杀了他们,你便自挖双目吧。”

齐麟神色变得十分凄楚,慢慢低下头,声音颤抖道:“属下遵命。”

32、痴情种子

齐麟站起来后已经面无表情,回身慢慢向跪在地上的那些血衣派帮众走去。那些人口内塞了麻核,无法成言,只能睁大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想要求情,还是想要破口大骂。

飞锋不忍再看,转开头闭上眼睛,耳中只听到哀鸣不断,恨不得自己耳朵也能闭上。

过了许久,哀鸣之声才停止,飞锋自己竟已出了一身冷汗,抬眼看去,只见齐麟神色恍惚,身体摇摇晃晃无法站稳,本欲走到沈夺面前跪下,可是走到飞锋跟前时竟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飞锋眼见齐麟伸出右手,两指成钩去挖自己双目。

他情绪波动太大,出手控制不住力道,一击不成,双目流下殷红的血迹,却仍是大睁着,直直看着沈夺,再次出手向自己眼睛挖去。

飞锋简直想大喊一声住手,却只是紧紧闭上双眼,觉得还不如自己先被杀死来得痛快。

便听到沈夺凉薄的声音道:“抬他下去休息。”接着是脚步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将齐麟抬走了。

飞锋这才略松口气,睁开眼睛,触目所见的燕子楼和葬堂教众,竟无一个脸上有同情之色。

徐战上前一步,指着慕容羡低头请示道:“主人,这人怎么处置?”

慕容羡早看见飞锋和自己师兄身影,他心思之狠毒不下沈夺,马上知道沈夺不先杀他们几个罪魁,而先虐杀教众,就是故意让他们胆战心惊。可惜他明知这是震慑之计,仍是吓得不轻,脸色白到极点。

沈夺看都不看慕容羡一眼,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留着。”

慕容羡和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却听沈夺微微一笑道:“不过薛掌门却是留不得了,把他带到他师弟面前,剐了。”

徐战答声是,就过来拉薛天尧,薛天尧和飞锋绑在一起,他竟也不解开绳索,拽着薛天尧、拖着飞锋就向慕容羡走过去。

飞锋马上觉得背后捆着的薛天尧拼命挣扎起来,不断向沈夺方向挣去,大概死到临头仍不放弃,寄希望于沈夺能饶他一命。除此之外,还有慕容羡的声声哀鸣,和肉体撞到石板上的声音,竟是他在不停磕头。

飞锋只觉得这一天之内的经历简直是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噩梦,想到一会儿还要近距离感受薛天尧被一刀一刀剐死,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不由自主就向沈夺看去。

沈夺身着那件白色袍服,姿态优雅高贵,神态极为悠闲,仿佛不是马上要展开血腥的报复,而是惬意地陶醉在自然美景之中。飞锋看着他,想到月光下山洞中脆弱的沈公子,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身后的挣扎更是剧烈,带动得他也踉跄起来,原来竟是已经来到慕容羡面前。

飞锋回头看去,只见慕容羡停止了磕头,双眼含泪,感情热烈地盯着捆在自己身后的薛天尧。但是薛天尧仍然向沈夺方向挣动不休,想来也没有回应慕容羡的眼神。

徐战恭敬的声音响起,确认道:“主人?”

沈夺悠然道:“开始吧。”

飞锋正回着头,听沈夺“吧”字刚刚吐出,慕容羡眼神马上剧变,射出疯狂的光芒。

他一惊,就见慕容羡猛地从地上冲起,向薛天尧扑过来。他虽然不会武功,但和薛天尧本来就距离极近,又是尽全力一扑,因此就连徐战这样的高手也一时阻挡不及。

飞锋只觉得身后先是寒气逼人,接着薛天尧一声闷哼,最后自己脖颈一热、腥气传来,流了一身薛天尧的鲜血,身后一沉,竟不由自主摔倒在地。而薛天尧却再无声息了。

这时才看清楚,慕容羡手中竟拿着他那柄玄铁匕首,匕首上一片猩红,显然已经得手。他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手握匕首又向自己咽喉刺去。

这时徐战已经反应过来,出手在慕容羡腕上一点,铛的一声匕首落地,慕容羡也被徐战捉住,狠狠掷到地上踩住。

他没拦住慕容羡的第一击,在新主人面前严重失误,不由得恼恨非常,一面大力踩着慕容羡,一面躬身行礼道:“主人恕罪,属下没发现这个贱人竟偷偷割开绳索,还暗藏兵……”

“好了。”沈夺沉声打断他,衣袂轻响,已经从滑竿上飘然而下,站在慕容羡旁边。

飞锋身后还捆着薛天尧渐渐变凉的尸体,旁边就是被狠狠踩在地上的慕容羡,眼见着沈夺走过来,慢慢蹲在他和慕容羡中间,一双凤眸竟含着笑意,赞叹道:“小公子宁可自己留下来面对我,也要让你师兄死个痛

快,真是一往情深,沈某佩服。”

慕容羡虽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绳索,口中麻核却仍未取出,此时口不能言,却不断发出哼哼的冷笑之声,飞锋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来也是充满挑衅之意。

沈夺却不再多言,从容起身,交代徐战说:“带下去看好,等我有空了,再来看看小公子有多情深。”

徐战没料到主人竟不责罚自己,从惶恐转为庆幸,连连应是,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揪起慕容羡将他押走。他有这次失误在身,这下怕是恨不得再长出一只眼睛,也要盯紧手里这小贱人了。

飞锋见他将慕容羡押走,便知道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他此时倒也无所畏惧,躺在地上看着沈夺。

沈夺反而沉默了,从飞锋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形状优美的下巴。

片刻之后,葬堂的邵介子才走过来,指着飞锋躬身问道:“主人,不知这人该如何处置?”

沈夺咬紧牙关,竟然还是沉默。飞锋这下倒是大感诧异,惊讶地盯着沈夺,但沈夺仍然不肯看他一眼。

邵介子早时曾见这人站在主人身边,后来虽然被捆绑押送过来,但主人待他颇为不同,而主人现在露出的矛盾为难神色,令他更是拿不准主人的意思,不敢贸然进言。这样竟有一时的冷场。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有轻快的脚步声响起,那个年轻人走到近旁,笑道:“小师叔,这人是谁?他怎么得罪了你?”

沈夺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年轻人却嘿嘿一笑,道:“小师叔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这人罪过是大是小呢?”他顿了顿,似乎在等着沈夺问“你知道这个做什么?”,但等了一会儿,沈夺根本不捧场,他也不泄气,自己接下去道,“不知道他

罪过是大是小,又怎么给你出主意?”

沈夺这下才开口,无奈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年轻人道:“小师叔何不把他交给我,我的手段,您也是知道的。罪过大罪过小,我都有炮制他的方法。”

沈夺仍然沉默,飞锋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三个人商议着他的处置方式,只觉得荒谬无比。当他以为沈夺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竟然点了点头,匆匆道:“那就这么办吧。”

说罢甩袖走开,似乎恨不得离飞锋越远越好。

33、落入虎口

飞锋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手臂发酸,手腕和肩膀剧痛,想来自己应该是被吊起来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迅速回想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沈夺把自己交给一个年轻人处置。那年轻人看起来十分和气,还说给他送行,让他做个饱死鬼,摆了一桌好菜,还有一壶温过的酒。

他以为自己必死,哪怕酒菜中有什么毒药毒粉,又有何惧。再加上确实又累又饿,便毫不犹豫地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然后就没有记忆了。

他不知那年轻人到底意欲何为,不敢睁开眼睛,想要动用内力探查一下周围声息,却赫然发现自己丹田之内空空如也,内力居然全数消失!

这一惊非同小可,如若对方只是要取他性命,又何必大费周章,现在居然留他不死,还夺了他功夫,那就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折磨。

他不想逃避,便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吊挂在一间房屋的正中,双脚只有脚尖堪堪碰到地面。这间房屋并不像刑室,倒颇似一间客厅,陈设简单朴素,无甚特别之处,但是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味仍然充

满整间屋子,像是有人特意洗刷过,却无法彻底掩盖。

他微皱起眉头,还想仔细再嗅嗅空气中的味道,就听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他扭头看去,见那个年轻人坐在他旁边稍远处一张桌子旁,正端着茶碗看着他。

见他扭过头来,年轻人放下茶碗,温言道:“你不要害怕,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他长相颇有书卷气,声音又低沉斯文,看上去十分无害。但飞锋这几日见过性格与外貌不符的人实在太多,因此也不理会他,只是晃了晃双手,发现手腕上的是金属的链条。

那年轻人也不恼,笑道:“你在想,问你问题为什么要把你锁起来,是不是?”

飞锋最烦这种故弄玄虚的审问招数,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已知必死,不会向你低头的,你不用装模作样。”

年轻人“哦?”了一声,声音充满好奇:“已知必死?你做了什么事,小师叔非杀你不可?”

飞锋闭嘴不言。这年轻人是沈夺的师侄,他这样问,说明沈夺并未告诉他实情。飞锋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和沈夺关系到底如何,也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当众凌辱沈夺一事,沈夺固然切

齿痛恨,飞锋也是引以为耻,因此并不回答这年轻人的问题。

年轻人脾气甚好,也不以为意,站起身来,一边向飞锋慢慢走来,一边说道:“你必然是做了些让师叔十分恼恨之事,让你觉得他不会放过你。可是小师叔却不肯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又不干脆杀掉你,甚至犹犹

豫豫的,看样子不太想要你的命,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说到这里,已经慢慢走到飞锋身前,对他微微一笑,道,“是那姓江的派你来的,对不对?”

飞锋没想到他如此自信,却得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结论,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年轻人摇摇头:“那老家伙教你否认的么?他把你送到这里来,已经很不厚道啦,你做什么还要听他的?”他这样说话,那种撒娇的口气又出现了。

飞锋见他听不进别人的解释,一意认定他是什么姓江的人派来的,无奈之下,也只好闭口不言。

年轻人这时才表现出不满的样子:“你怎么不说话?啊,我知道了,那老家伙对你提过我,你害怕了,是不是?”

飞锋扫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可怕的?”

年轻人扑哧一笑:“你真不知道我?那你一定不讨那老家伙喜欢,他竟这样害你。”

飞锋一怔,心里竟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觉得这人笑起来的风情,和沈夺竟十分相似。又立刻嘲笑自己,竟然会想到这些奇怪的事情。

年轻人说:“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他不喜欢你,你伤心了?”这样说着,叹了一口气,“哼,那老家伙,净养一些忠诚得发蠢的怪物。”

飞锋听他越说越奇怪,简直都无力辩驳,只是闭口不言,年轻人看着他,忽地凑近,低低地说:“这样就怕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飞锋皱眉疑惑地盯着他,见他越凑越近,竟然还伸手摸到自己脸上,向后一躲,问道:“你干什么?”

他被链条捆住,虽然想躲,动作幅度却很小,还是被那人摸到脸上。就见那人忍俊不禁,对他笑道:“小师叔把你交给我,你竟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么?”

飞锋感觉十分怪异,尽力躲着他的手,问:“我怎么会知道他的意思?我又不认得你。”

那人吃吃笑起来,一只手从他的脸颊滑下,径直伸到他衣襟里,另一只手竟然在解他的腰带。一边这样做,一边说:“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硬汉,炮制起来最有意思。小师叔当然知道我的手段,把你交给我,自然是

想让我开心开心。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

飞锋犹如遭到雷击,这才隐约明白这人指的是什么事。不禁想到:是了,这便是他的意思,我怎样欺辱他,他便要我也遭受同样的事情,仅是一死,又怎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又是惊愕,又是不甘,不由得便挣扎起来。那年轻人一把扯下他腰带,一下便撕开了他的外袍。飞锋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外袍下面的身体,竟是完全赤裸的。

年轻人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在他大腿上摸来摸去,低声笑道:“害羞什么?我给你洗澡的时候,早都看过了。”

飞锋极为难堪,恼怒之下,一脚便向这人踹过去,他虽然失了内力,这一脚仍然又快又重。但那年轻人轻轻一捞,竟将他长腿轻松接住,握着他的膝盖,继续调笑道:“我真爱你这双腿,又笔直又有劲,若是在上

面一刀一刀地扎下去,你下面的小嘴一定把我咬得紧紧的。”

飞锋简直不敢去想他到底在说什么,咬牙切齿地说:“这算什么?就算是要我遭报应,也……”他瞪着那年轻人,道,“你叫沈夺来,我有话跟他说!”

年轻人看着他眨了眨眼,呼吸竟有些急促,笑道:“心肝,你这表情真好。”手下一用力,“咔”的一声,飞锋只觉得膝盖处一阵剧痛,又听那年轻人温言软语道,“一直这么看着我,好不好?”

34、背水一战

他语言温柔可亲,出手却冷酷残忍,行事做派简直就是另一个沈夺。飞锋厌恶地看他一眼,叱道:“躲开我!叫沈夺来!”

年轻人也不在意他的怒喝,一双眼睛笑盈盈盯着他,手还在他右腿上不断抚摸,顺着他小腿的曲线摸到脚踝,一边在他脚踝处轻揉,一边低声笑道:“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怎么能老是叫我小师叔的名字?”手下再

用力,又是“咔”的一声,卸断了他的脚踝,竟还凑近他低语道,“若要求饶,就喊‘七郎’。”

飞锋闻言一愣,慢慢道:“葬堂七部,第七为律部,你是……方子之。”

方子之仍然笑着,却并不说话,眼神微动,停在飞锋脸上。

他虽然年轻,却掌管葬堂律部多年,最拿手的就是严刑拷打、折磨他人。刚才在飞锋膝盖和脚踝处这两下分筋错骨,看着寻常,手下却暗中使了巧劲,能让人痛苦更甚。眼见这英武强悍的男子一条腿软绵绵挂在自己手臂上,姿势极为羞耻,又因为剧痛,全身析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真是美景当前,秀色可餐。但是抬眼间,却见这人一双眼睛居然神色清明,仿佛根本不受影响,更兼言语沉稳,脑筋清楚,哪里像是被他捉

在房中、吊在梁上,简直像是马上要跟他来一场比武。

他被飞锋的表情刺激,心中居然更是亢奋,简直想要立刻看到这人痛苦脆弱的情态,一边调笑道:“心肝,你好见识,我可不正是你方家七郎?”左手捉着飞锋无力的右腿,右手从他膝盖一路上摸,探到他大腿根

部,狠狠掐了上去。

那里位置私密,皮肉又十分娇嫩,被他这样一掐,飞锋便不受控制地细细颤抖起来。他双手被缚,右腿被制,挣动时只有左腿和腰部在蹬动扭动,看在方子之眼中与引诱无异,当下更是兴奋,眼睛盯着飞锋晃动

的腰线,右手就去捞他的左腿。

飞锋似乎这才想到惊慌,挣扎更剧,左腿乱踢。方子之一下没有捞住,正要再出手,就听飞锋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不由自主抬眼看他。

飞锋等的就是此刻,左腿蓄势已久,猛然踢出!

他本来就比方子之高些,现在又被吊起,用力抬腿时正踢到方子之胸腹之间。

飞锋是标准的武人,体魄十分强健,内力虽失,蛮力仍在。胸腹之间又是气门所在,方子之挨这一下,几乎要气脉逆流,当下就倒退几步,喘息不止。

飞锋一脚踢出,双手马上抓住捆绑自己的锁链,借着这一踢之力向后荡起,同时双手用力,腰部一翻,便落在屋中的房梁之上。

他此时看得清楚,捆住他的乃是一根长长的钢链,在房梁上绕过,两头分别带着钢铐,铐在他手腕上。这屋中房梁极为粗壮,他又失了内力,若想挣脱镣铐,除非切断一边的手腕。

他微皱眉头,先伸手到膝盖处,忍着剧痛,咔的一声正好了关节,还要再去摸自己的脚踝,耳边风声一动,眼前闪过一道身影。

是方子之提身上了房梁,脸色不善地盯着他,身体慢慢逼近。

飞锋之前被他下药废了内力时,就猜到这人武功不会太高,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控制自己,因此也不惧怕,身体向前一冲,双拳就带着精钢的链条向他面门打去!

这一下来势汹汹,方子之只好一退躲过。飞锋趁机捏着自己脚踝,手一用力,只听极为响亮的咔的一声,他已经正好关节。然后一刻都不耽误,一手扶着房梁,身体一横,双腿就向方子之胸口一个飞踹。

方子之双手灌注内力,正要去抓他小腿,不料飞锋中途变招,双腿一收,左脚蹲踞梁上,右腿便是一个扫堂腿,正正踢在方子之小腿之上。

方子之一个趔趄,差点从房梁之上栽下去。他本身武功并不甚高,这房梁之上地方又狭窄,站都站不直,功夫更是施展不开,一时竟被飞锋的接连攻击弄得左支右绌。

他小小年纪就地位尊贵,何时吃过这种亏,当下心中恼怒,运起内力抬臂一抓一撕,啪的一声,竟生生从头顶的屋顶上拽下半根檩条,带的灰尘暴起。

他手中有了武器,大占上风,挥舞着檩条向飞锋逼近。飞锋坐在房梁上狼狈地向后躲了两步,便已经退无可退!

方子之哼了一声,正待上前,就见飞锋猛地出手,抓住檩条的前端用力一带。

方子之收势不住,不由自主向前扑去,趴跪在飞锋上方。飞锋就势一个头槌,狠狠撞上方子之的面门。

方子之这下不及反应,一瞬间竟头晕目眩。就听耳边锁链声响,竟是飞锋出手如电,钢制的链条已经在方子之脖颈上缠了一圈,然后飞腿一踢,将方子之从房梁上踢了下去,同时双手抓着链条死死一拽,竟将方

子之吊挂在房梁之上!

方子之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运起内力护住脖颈,一摔之下锁链重重勒住他的脖子,险些将他颈骨勒断。他又惊又怒,学飞锋的样子抓住头上锁链,就要借力上跃,但飞锋伏在房梁之上正盯着他,在他正要借力

之时,双手忽地一放一收,利用链条的收放,竟然能让方子之就此卸力。

方子之借力失败,无比惶急。他想要挣扎,链条在他脖颈中越陷越紧;想用轻功,半空之中却毫无着力之处。又想到自己想尽情享受飞锋身体,不但房中没有留人,就连附近也未留护卫,不由得惊骇欲死。

飞锋蹲踞于房梁之上,用力提着锁链,就见方子之口中发出荷荷之声,手足挣扎不休,脸涨得通红发紫,马上就要窒息而死,做个不瞑目的冤鬼。

35、功亏一篑

正在此时,竟然听到门响,先是闪身进来两个黑纱蒙面的黑衣人,后面隐约便是沈夺那件白底金线的长袍。

他内力尽失,居然没有事先听到脚步声。这下自知绝对无法逃脱,手下用力,只求能在被敌人抓住之前先杀死方子之。能让魔教折损一名堂主,自己也不算白死。

他一用力,方子之挣扎更加剧烈。就听沈夺冷叱一声“动手”,两个黑衣人倏地便飞身过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亮出武器,只听当的一声,便将锁链斩断。方子之摔落下去,正被黑衣人接住。

飞锋本来大力抓着锁链,现在锁链一断,他骤然失力,向后栽倒,正碰到第二个飞来的黑衣人,袖中寒光闪闪,想来是厉害的兵刃,直直向他胸口刺来。

飞锋知道杀人不成,自己少不了要被折磨致死,现在见这黑衣人这么干脆的杀人手法,不由一笑,就要引颈就戮。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刻,竟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飞锋听出是方子之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人在空中,就要伸手去夺那黑衣人袖中兵器。黑衣人却早已侧身躲开,伸手抓住他肩膀,将他带到地面,抬脚在他膝弯一踹,飞锋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方子之被锁链重伤颈部,喉咙本就受伤严重,刚才大喝一声,已是沙哑粗粝,非常难听,此时想要再说什么,竟只能嘶嘶做声,根本无法开口。

就见沈夺走到他身前,细细看了看他颈部伤口,眉头一皱,眼中闪过森寒之意。

方子之看他表情,以为他见飞锋重伤自己,大起杀意。不由得十分着急,又说不出话来,忙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起来。

沈夺皱眉细看,竟是“不杀”二字。

他回头看去,飞锋赤身裸体被压跪在地上,兀自挣扎不休,虽然屡屡被黑衣护卫打压下去,却一直昂着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极为桀骜。

他又回过头来,阴沉着脸道:“你说不杀他?”

方子之点头,他一番辛苦,人却还没吃到嘴中,自然极不甘心;又被飞锋好一顿整治,险些丢掉性命,更是恼恨非常,若是飞锋就这样轻易死了,那他岂不是吃了个大闷亏?

沈夺见他点头,神色居然更为阴沉,哼了一声,转身走到飞锋身边,伸手就探向他的咽喉。

飞锋看他一脸杀气,知道这人内功深厚,只要内力一吐,自己自然死得痛快,因此不拒反迎,双眼一闭就向前凑过去,简直就是将自己的咽喉送到他手中。

但是沈夺却半天不动,飞锋只觉得他右手手指修长温暖,放在自己脖颈处还不易察觉地轻动,不似杀人,倒像爱抚。他经历方子之一番戏弄,心有余悸,现在更是心里一惊,不由得睁开眼睛向他面上看去。

沈夺也正垂目看他,凤眸被长睫遮住,竟看不出他的神情。

他见飞锋抬眼看他,便忽地放了手,转身冷冷道:“早让你练功不听,栽在一个内力全无的人手里,很好看么?”

方子之见他放过飞锋,松了口气,又听他教训,面上露出讪讪的笑容,还想过来告饶,沈夺已经吩咐他身后的黑衣人道:“带他去药部,让不然先生亲自看看。”

黑衣人道声是,便过来要扶住方子之。方子之愤愤地看了眼飞锋,又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沈夺,想要说什么却无法成言,只得跟了黑衣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中一片寂静,飞锋咬了咬牙,道:“沈夺,咱们把话说明白,当初……”

沈夺打断他:“沈夺是你叫的?”

他似乎极为烦躁,不等飞锋再说什么,吩咐另一个黑衣人道:

“把你披风给他,带到我房里来。”

36、刻骨仇恨

飞锋裹着披风,被黑衣人从房中押出时,沈夺早已不知去向。他四面去看,才发现自己刚才所在之处竟在望月楼中,且确实曾是小公子慕容羡的书房。心中想道,难怪仍有血腥气。

他一路走来,见到燕子楼和葬堂的人来来往往,手中或捧或拿,都是血衣派的东西。心中明白,定是沈夺命人在此休整,等拿够了战利品才出发。只是不知出发之时,是回燕子楼,还是回葬堂。

黑衣人押着他很是走了一段,一直走到历代掌门所住的地方才停住脚步。血衣派掌门都和薛天尧作风一致,颇好奢华夸饰之风,这所庭院大得惊人,飞锋又走了一段长路,才到了沈夺现在的住所。

门口站着两个燕子楼的飞卫,黑衣人和他们交代了一声,用力一推,便将飞锋推入房中,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飞锋在房内站了一会儿,发现这虽然是沈夺的住处,但地面和桌面都有杂物,屋中连热水都没有,不由好笑。燕子楼和葬堂部众这次是奔袭而来,所来的都是杀手,最多带几个药部的大夫,夺了血衣派后又杀光

了派中之人,这下竟连个伺候新主的人都没有了。

他找了找,在门边木架上找了一块软巾,将一张椅子擦干净才坐上去。

一坐到椅面上才觉得不自在,他被方子之剥光了衣服,现在只在外裹了一件披风,确实有点不堪。便又起身去翻找屋中的衣柜。

这次刚打开衣柜门,门就被推开了,本来站在门外的一个燕子楼的人走了进来,斥道:“你做什么?乖乖待着不要乱动!”

飞锋无法,只得关了柜门,又坐到那张椅子上。在薛天尧烧山之时他曾跟沈夺并肩而战,回血衣派后又被他当众扔给方子之,现在又头发凌乱、打扮怪异地出现在沈夺房中,这燕子楼的飞卫竟然毫无好奇之色,

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监视他,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让飞锋不由不感慨,燕子楼和葬堂如此纪律严明,就算没有这次沈夺功力大增的契机,灭掉血衣派也是迟早的事。

他不愿惴惴不安去想沈夺将怎样处置他,只好放任自己去想一些有的没的。就这样竟一直到了天色擦黑,门口的飞卫都换了葬堂冥部的部众来看守,沈夺才阴沉着脸回到这里。

他看也不看飞锋一眼,径自坐在桌边,便有黑衣人笨手笨脚地捧了一盆水来给他擦手洗脸。飞锋抬眼看去,见那黑衣人竟拿了刚才他擦椅子的软巾给沈夺擦脸,实在是忍俊不禁。

他刚翘起唇角,就见沈夺转过脸来,神情不明地盯着他,不由得敛了笑,把脸扭开。

黑衣人伺候他洗完手脸,低声道:“主人,晚饭已经好了。”

沈夺心情似乎有所好转,也不问飞锋的意见,温声道:“今天不用晚饭。”

黑衣人犹豫道:“主人……”

“出去吧。”

黑衣人退出之后,屋中有片刻沉默,沈夺居然先沉不住气,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个明白?”

飞锋听他刚才跟黑衣人说话温言细语,偏偏对自己不假辞色,也知道他痛恨自己,便转过脸来,直视他双眼道:“我知道你定然想要我不得好死,我也决然逃不过去,但当初在那边山上,你曾答应我一件事,若能

……”

沈夺忽地站起来,飞锋不由住了嘴,谨慎地看着他。

沈夺显得十分烦躁,面色不豫地看了飞锋半晌,才伸手到怀中,取出个锦囊扔在桌上。

飞锋脸色发白,咬了咬牙,问道:“这是……”

“何子平。”沈夺慢慢回答。

飞锋站起身,想要去拿那个袋子,手都抖起来,如此几次,终究是放在桌边,低着头问道:“怎么……”

“只有这些。”沈夺的声音似乎更加烦躁,“慕容羡将他的尸体扔下山崖,我遣飞卫下去寻找,崖下全是白骨,飞卫只找到一些断肢看上去还比较新鲜,我便命他们烧……”

“够了!”飞锋受不了他的措词,出言打断,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道,“你既然一言九鼎,我也不会出尔反尔。不管你要我怎样死法,我认便是。”

沈夺沉默片刻,忽地悠悠开口:“我只承诺找回何子平尸骨,又没答应你将他尸骨好好安置,若是我把这袋骨灰撒了、丢了,或者拌在饭菜里喂狗,你又待如何?”

飞锋猛地抬眼看他,惊惶道:“你敢?!”

沈夺嗤笑一声:“我为什么不敢?”他姿态狂傲,逼近飞锋道,“你对我做下的事,我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若能让你尝到焚心之痛,我可以做一切事,这袋子里只是个小小的何子平,我又

有什么不敢?!”

飞锋伸手就抓住那个锦囊,后退一步道:“那件事……与子平并无关系。你若不解恨,我……”他一时心乱如麻,只觉得手中那锦囊简直烫手。何子平是他同道好友,一生光风霁月,却不得不在血衣派隐忍多年,莫名

其妙就因他而死,他若连这小小的袋子都保不住,真可以说枉来人世。

沈夺根本不在意他拿走锦囊的动作,站在桌边,忽地微微一笑,盯着他道:“或许我方才是骗你,何子平根本已经尸骨无存。又或许,我把何子平的骨灰拌在饭菜里,不是喂狗,而是拿来给你吃,等你吃完,我再

告诉你……若我这样做,你又待如何?”

飞锋脸上血色尽失,盯着沈夺说不出话来。

沈夺似乎极为悲悯地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又似乎根本没有看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替他回答道:“你根本不能如何。只能我怎样说,你便怎样信,我怎样做,你便怎样承受。我想让你怎样痛苦,你便只能怎样痛苦。”他笑了两声,声音低得仿若自言自语,“我若这样做了,你只是痛苦一时,然后就远走高飞,从此逍遥快活也未可知。可现在,你永远不知道我做了还是没做,永远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便只好在我身边

痛苦一世……这岂不是最好的复仇?”

飞锋如堕冰窟,这下几乎全身发起抖来。他早知沈夺心机深沉莫测,为人又狠辣非常,自己当初就是为了他而连累何子平,现在又因为他而害得何子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一时之间不知是更恨他,还是更恨自己

。不由得牙关紧咬,嘴里一片血腥味。

他充满仇恨的眼神盯着沈夺,沈夺也回看他。一双凤眸中像是嘲弄和不屑,又有些复仇的快意,除此之外,是一片难解的深黑。

37、故地重游

两人这样对峙片刻,沈夺突然一伸手,揪住飞锋衣领,只轻轻一用力,就将他抛到肩上,转身出了屋中。

飞锋知道跟这人讲道理根本没用,而且他武功之高当世罕见,若是挣扎徒添狼狈,所以也不做挣扎。眼睛余光看到有冥部的黑衣人想跟上护卫,不知沈夺做了什么动作,那人又低头退下,并未跟来。

沈夺又走几步,竟然飞身跃起,施展轻功不知要去向何处。

之前何子平惨死那时,飞锋也曾被沈夺这样扛在肩上,从望月楼一路逃走,这次细听耳边风声,竟似比那次更快。

他也不在意会被沈夺带到何处,他既然想让自己一世痛苦,想必不会半路把自己扔下山崖摔死。他也知道自己从此便只能被困在沈夺身边,战战兢兢等着他说出口的一切不知真假的关于何子平的事情。他自知负

何子平良多,便受一世煎熬也是应当,只是想到何子平死后不知会被沈夺如何亵渎,心中便好似滚油煎过。

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夺停下脚步,将他丢到地上。

飞锋坐起身来,左右看时,发现这里竟是当初他和失明的沈夺躲藏的山洞。

沈夺背对着他,借着明亮的月光,站在洞口扫视了一圈,道:“原来这里竟是这样的,和我想象中并不相同。”

飞锋站起身来。就见沈夺走进山洞之中,走了一圈又出来,站在洞口看着他道:“当时我目不能视,只记得大概方位,派冥部找了一天才找到这里。”说罢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找到这里么?”

飞锋并不接话,沈夺也不生气,慢慢道:“那时我可真是十分凄惨,一身重伤,双目失明,那神功也不知练得成练不成,每日还只能依靠最恨的仇人……”他走近飞锋,低声道,“那时我一条一条数着身上的伤疤,

想的就是有朝一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飞锋转开脸不去理会。他虽然早已知道沈夺并不是自己心中以为的沈公子,但亲耳听他戳破自己当初的幻梦,心中仍然十分难堪。

沈夺似是非常不满他转开的脸,粗鲁地伸手将他的脸扳过来。

飞锋心中恨他至极,此时更是不愿看他,便紧紧闭上眼睛。

就听沈夺冷哼一声,停在他脸上的手指重重地抚过他的脸颊、嘴唇、下巴,一路滑下他的咽喉,停在他的领口。

便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飞锋咬着牙睁开眼睛,身上的披风已经被沈夺扯裂丢开,他一丝不挂站在月光之下,山风吹在身上一片寒凉。

沈夺却没看他,目光在他的胸口逡巡片刻,又低头去看他腰腹和大腿。

飞锋力图坦然,也不由得全身发僵,声音也变得十分干涩:“沈夺,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

他话未说完,已经被沈夺伸手一推,向身后倒去。他摇晃着想保持平衡,却根本无法抵抗,重重摔在草地之上。

他失了内力,这一摔十分疼痛,刚喘息一下,沈夺已经欺身上来,俯趴在他上方。一手撑在他头侧,一手在他胸口摩挲,眼睛盯着他。开口时,声音十分沙哑:“难怪方子之被你害得那副德性,也不要我杀你。”

飞锋既然恨他,嘴上也不留情,冷笑道:“我这身体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沈夺果然被他激怒,双眸寒光一闪,狠狠说道:“好,那你欠我的,就一点一点还回来吧。”

飞锋并不做无谓的挣扎,侧过头闭上眼睛。

失去了视觉,身体上的感觉反而更加敏锐。胸口处是沈夺的指尖,虽然温暖,力道却毫不留情,极为轻佻张狂地在他胸口游移了几下,就转移开去摆弄他的手脚。

飞锋任他把自己双臂展开,又大大分开自己的双腿,摆出一个极为可耻的姿势。他对于将要遭遇的事情已有心理准备,又兼心性坚定,无论沈夺怎样对待他,他都打算只当做疼痛一场,因此只是捏紧了拳头,准

备忍痛。

沈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那天我也是这么想的。”

飞锋一震,睁开眼去看他。

沈夺跪趴在他分开的两腿之间,因为背光,他的表情都被阴影遮住,飞锋一时难以分辨。

见到飞锋抬头看他,沈夺笑了一声,道:“那时我就是被摆成这个姿势,”说着,一只手还撑在他的头侧,另一只手却移到下面,抚上他的大腿,“你就是这样摸过来。”

飞锋身体僵硬,他本来对沈夺极为内疚,但后来恨他欺瞒自己、亵渎子平,又知道他能力超群,必要从自己这里把吃过的亏讨回去,愧疚之心竟然渐渐淡了。现在居然被他把当时的情况一样样说来,心中一时愧

疚,一时恼恨,一时不甘,一时后悔,百般滋味犹如滔天狂澜,在他胸中横冲直撞。

沈夺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时叹息般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恳求你?我平生从不求人,只这一次开口求饶,却被你当着那帮杂碎……”

“别说了。”飞锋低声打断他,“要做便做,别……别说了。”

沈夺闻言微微一笑,温暖的手掌从他大腿滑到他的臀部,揉捏了两下,手指竟开始在他臀缝附近缓慢地画起圈来。同时慢慢凑近他,也压低声音道:“怎么?我这样说,你心里不好受?可你若是好受了,我做起来

还有什么意思?”

飞锋是因为难堪才放低了声音,沈夺却是刻意为之,两人距离极近,气息都交缠在一起,衬着头上皎洁月光,周围微弱的风声虫鸣,竟像极了情人间的喁喁细语,耳鬓厮磨。

飞锋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沈夺。看在沈夺眼里,只觉得他眼神复杂,平日里凌厉的双眸倒映着月光,满是困惑和迷惘,似乎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遭遇这一切。

这神色让沈夺怨气更深,停下了挑逗,探进他臀缝的手指一用力,便刺入他紧窄的私处。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指刺入,两指并起,狠狠推进。

飞锋呼吸顿时一乱,紧紧闭上眼睛。沈夺只觉得手指被紧紧裹住,身下之人肠壁极为烫热,还在不受控制地细细痉挛,想来是飞锋失了内力,疼痛更加明显所致。

他存心要飞锋痛苦,自然毫不怜惜,胡乱在他体内搅了搅,就撤出手指,也不脱衣服,撩起袍服下摆,将自己胀大的性器从亵裤内拿出,压制着飞锋的双腿就凶狠地捅了进去。

飞锋猛地弓起身体,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下体的痉挛更是剧烈,毫无规律地蠕动,挤压推挤着侵入体内的异物。

沈夺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快意的长喘。腰身用力一挺,粗长的性器更加深入,直欲没根。

这下飞锋连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他极力忍耐,牙齿咬得紧紧的,更显出了他下巴倔强的线条,胸膛剧烈起伏着,冷汗也出了一层,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落,在月光下描摹出这个男人坚韧的身形。

这情景看得沈夺欲火升腾,并着他心中那股怨气,直如猛兽出柙,难以阻挡。他稍稍退出,再次狠厉地挺进,这次竟是尽根没入。

飞锋只觉得自出生以来从未这么疼痛,但越是疼痛,就越是无法真正去恨这曾被自己粗暴对待的人。只能用力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直到手心一片湿粘,口中全是血腥味道,也不肯出一言求饶。

身体被顶得动起来,草地上细小的沙石磨痛了他的后背,沈夺先是缓慢深长地刺入,接着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随之变得更狠,时间一长,飞锋几乎难以承受,疼痛一波一波从下身传到四肢百骸,令他险些就控

制不住呻吟出声。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同时折磨着他,几乎令他有刹那迷失,不知今夕何夕。

疼痛之中,感觉到双腿被沈夺推举起来,压在自己胸前,臀部因之离开了草地,却与沈夺下身贴合得更近。沈夺喘息着低喃了一句什么,驰骋更加跋扈,肉体撞击的淫靡声响不绝于耳,夹杂着沈夺急促的粗喘,

全都灌到飞锋耳中,成为另一种煎熬。

他的痛苦令沈夺更是兴发如狂,身下之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长睫被冷汗打湿,微微颤动,双唇却因为抿得太紧,反而显出一种嫣红。这种痛苦固然是如此美味,给他带来复仇的快乐,让他想一尝再尝;而更

美味的是这个男人骁勇强悍,即使内力全失也不减斗志,此时却毫无反抗地躺在自己身下,随着自己抽插而不断颠动,那又紧又热的地方因为无力承受而颤抖着,那种无助的收缩却把他的性器伺候得无比舒爽。

他简直要为这人而疯狂,进出的动作更是凶猛,一面肆意驰骋,一面伸出手去,想要掰开飞锋的牙关,让他发出声音来。

他的手指重重按上飞锋的嘴唇,就要硬塞进去。这人的嘴唇出乎意料的柔软,牙齿却咬得很紧,他探了几次,都不得其门而入,兴致高昂之下,缺乏耐性,就要去卸掉他的下巴。

飞锋却在此时睁开眼睛,恳求般地向他看来。

那双眼睛不复清醒锐利,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两汪深潭起了薄雾,是何等旖旎的风光。

沈夺再忍不住,放松了对他双唇的钳制,双手用力捧着飞锋的臀部,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力撞击他的深处,几次之后身体一震,抵着他的下体,一泄如注。

38、其人似谜

沈夺似是极为激动,激情过后,伏在飞锋身上喘息不已,也不顾飞锋的双腿仍然被他压制在胸前,极不舒服。

待沈夺呼吸渐平,飞锋也才觉得周身的疼痛缓过来些,双腿被压制得有些麻木,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这一动,牵扯到体内含着的那根性器,只是一刹那,那东西竟又胀大起来。

飞锋一惊,就听沈夺低低喘了一声,凑到他耳边喷了一口热气,低声道:“再来。”说罢就张口衔住他的耳朵。

飞锋被这股热气弄得十分难受,微微侧头,想要躲开他,沈夺十分不满,竟张口在他耳廓上咬了下去。

他用力并不特别大,但飞锋猝不及防,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下。沈夺似乎觉得有趣,竟然顺着飞锋脖颈的曲线,一路向下咬啮。

飞锋只觉得自己身体包含着的东西,随着他的咬啮不断变得更加粗大,沈夺呼吸也渐渐加重,知道又是一场折磨,心中叹息一声,合上双眼。

沈夺的啃咬已经来到肩膀,却忽然停住,牙齿离开了飞锋肌肤,许久没有动静。

飞锋诧异之下,睁开眼睛看向沈夺,沈夺却忽地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又是沉默片刻,竟从他体内慢慢退出。

接着,沈夺便从他双眼上拿开手,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物,飞锋抬眼看时,只看到他一个背影。

飞锋又惊又疑,不知自己肩膀上有什么东西竟阻止沈夺向自己报复,扭头去看时,那里赫然是一个早已结痂的巨大咬痕,正是自己之前受了慕容羡蒙蔽,去取童女莲花时被那药人所咬。那药人被陈妙佛豢养改造

,牙尖齿利,下颌骨极宽,留下的咬痕简直像是被野兽撕咬而成。

他一怔之下,又抬头去看沈夺。心中暗自揣测,难道他是想起我为他冒险,便心软了?想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取童女莲花回来便知道沈夺被抓,两人根本未作交流,沈夺又从哪里知道自己是怎样受伤?更何况

他这几日言谈举止,显然恨自己极深,刚才两人身体交缠,明显能觉出他的恶意,就算知道自己怎样受伤,又怎么会因此半途生生止住欲望?

他正疑惑,沈夺已经转过身来,见飞锋竟然直视着他,双目一寒,手在空中一抓,将地上披风凌空捡起,扔在飞锋身上,冷冷道:“穿上,我回去还有事。”

那件披风刚才已经被沈夺撕坏,只能勉强蔽体,飞锋忍着剧痛和身体的不适,慢慢将它披好。动作之间,便觉身体后面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流出,顺着大腿蜿蜒流下,更是难堪无比。

他动作很慢,沈夺却并未出言催促。飞锋终于整理好,抬眼看他时,见他侧着脸看着别的方向,眉头紧锁,露出烦躁而严肃的表情,身形修长挺拔,下身却鼓起一块,袍服根本无法遮掩。

飞锋转开眼神,又是窘迫,又是疑惑,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坚强又脆弱的沈公子不是沈夺,冷酷残忍的燕子楼和葬堂主人也不全是沈夺,可沈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从不知道。

二人回去之时,沈夺仍是把飞锋扛在肩上。飞锋身下剧痛,被他这样扛着十分不适,但是比起被扔在地上做那件事,现在的不适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沈夺脚程极快,不消一会儿,就回到薛天尧院中,将飞锋放下。

飞锋被他扛了许久,血流不畅,踉跄了几步才站住。

薛天尧所住院落修在山巅之上,取的便是这巅峰之意,因此视野极佳,整座山的情况全都收在眼中。飞锋站稳,四面望去,不由十分惊讶。沈夺带他出去之时已是入夜时分,二人在外折腾颇久,现在正是三更半

夜,但却见血衣派中满山灯火通明,直让天上星斗也黯淡三分,灯火之中,隐约可见人影穿梭不休。

沈夺说回来有事,他还疑惑不解,原来他还真的有事。飞锋想到此节,忽地又想起一事,眼光不由自主就向沈夺下身瞄去。

想来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沈夺那处已经平复下去。不能看他出丑,飞锋略略有些失望,再抬头时,却见沈夺正冷冷瞪着他,飞锋也不回避,挑衅般地看回去。

沈夺正神色不豫,一个黑衣人匆匆过来,似是忌惮地看了飞锋一眼,凑在沈夺耳边说了点什么。飞锋看这人身形,正是冥部的首领邵介子。

葬堂冥部的杀手打扮都如出一辙,面容又被黑纱覆上,别说江湖上被他们结果的人不晓得他们的长相,只怕他们彼此也都不认识。飞锋之前就曾揣测他们必有什么辨别身份的特殊方法,观察许久也没有收获。现

在眼前又有一个,不由就开始观察他的着装。

正看着,就听沈夺冷冷开口,却是在对邵介子发火:“这也要来问我?”

邵介子为人颇有点一板一眼,比不上徐战的见风使舵,这新主人喜怒无常,他应付起来本就吃力,此时见他不悦,大为惶恐,忙躬身行礼道:“主人息怒,这次我们千里奔袭,所来的冥部部众和飞卫都是杀手,除

了杀人本就一无所长,洒扫置办诸事,确实强人所难,就连属下……也感觉力有不逮,因此这两日颇多差池,还望主人体恤。”

飞锋听他这番话,简直就是直接指责沈夺强人所难、不体恤部属。心道,这姓邵的这么不会说话,还能做到冥部首领,定然武功极高,可惜武功再高,惹了沈夺生气,只怕下场比李麟还惨。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夺竟然并未动怒,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些,道:“我倒忘了,徐战被我罚着看管慕容羡,单你一人指挥冥部和飞卫。他们首次联手,彼此并不熟悉,时间又紧,你力有不逮也是在所难免。也罢

,我随你去看吧。”

邵介子再次行礼,恭敬道:“主人请。”听他声音,竟是大为感佩。

飞锋只道沈夺霸道跋扈,为人冷酷,不料想他御下之时竟然宽严有度,不由又看了他一眼。

沈夺却并未看他,只是指着他的方向吩咐旁边另一个黑衣人道:“带他进屋,明日一早和我同车出发。”

转身和邵介子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并未回身,声音毫无情绪地继续吩咐:“打水给他洗浴。”

说罢再不停留,和邵介子远远走了。

39、拖泥带水

飞锋跟着黑衣人走到屋中,一眼就见到沈夺拿过来的锦囊放在桌上。他走过去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渐渐面沉如水。

身后传来响动,是那黑衣人命人抬了热水进来,有关上门出去了。

飞锋过去洗浴,发现身上都是情事的痕迹,尤其大腿两侧,指印斑斑。他不敢多看,胡乱洗了两把,身后也随便处理了一下,就站起身来。

这才发现那黑衣人给他准备的擦身的软巾竟还是他擦过椅子、沈夺擦过脸的那块。无奈地叹口气,他干脆湿淋淋地走到墙边衣柜处,找了件质地柔软的衣服擦了身体,这次却没人进来喝阻他了。

他将那件衣服扔到地上,又在衣柜中翻找起来。这间卧室之前是薛天尧的,衣柜中也是他常穿的衣物,薛天尧喜爱奢华之风,衣物也多夸饰。飞锋皱着眉头,挑了两件较新的里衣,又拣了件好歹看上去普通些的

外袍,穿了鞋袜,才开门去唤那黑衣人进来抬水。

那黑衣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将水抬到门外竟不再回来,地上一片湿漉也不知收拾,飞锋扔在地上的披风和衣服他也不管,真真就如之前邵介子所说,除了杀人一无所长,洒扫之事全然不通。

飞锋一面好笑,一面竟颇起了危机之感。不知葬堂如何训练,堂中竟有这样一批只懂杀人的杀手,加上又与燕子楼合并,如虎插翅,如龙从云,一旦发威,绝非中原武林之福。

他这样想着,又转眼去看桌上的锦囊。何子平与他在五年前同被盟主挑上之时才刚认识,现在想来,二人情谊皆因为白道武林获取情报而生。如今他惨然而死,自己固然要留在沈夺身边,想方设法取得他的骨灰

,但如果能趁机探得新魔教的重要消息,通知盟主,若能对中原武林有所助益,或可对子平在天之灵有所告慰。

他主意已定,便也懒得去管地上的水迹和扔开的衣物,径自躺在床上舒展肢体。他失了内力之后,先被方子之吊起戏弄,又被沈夺胡乱折腾,早已疲惫不堪,身体一沾床,便欲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又见沈夺伏在身上,控诉自己怎样折辱他,不由一个激灵,竟清醒过来。

他行事最恨拖泥带水,但他和沈夺之间的事情实在是极为奇异和复杂。两人互怨互欠,竟让他觉得束手束脚,难以干脆。他思索良久,终于想,沈夺本可干脆杀了他,却偏要留他在身边折磨,若是因此走漏了什

么消息,也是咎由自取;又想道,正邪始终不能两立,将来若是能找到机会杀了沈夺,自己决计不会手软,沈夺若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只怕也是要立刻将他毙于掌下。只是……

他想到“只是”二字,可只是什么,他却又想不清楚。这样辗转反侧,虽然疲惫,却一夜不得安睡。

到天快亮时,飞锋才有些朦胧的睡意,却被那黑衣人推门进来吵醒,催他起身。

他随意梳洗了一下,将桌上锦囊收好,便跟着黑衣人出门,一路出了庭院,外面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飞锋认得这是薛天尧的马车,却又发现几处不同。

薛天尧喜爱排场,专门命人用上好的木材打造了这辆马车。车身鎏金嵌银,阳光下光芒四射;上插五色彩旗,华丽无比;车内极为宽敞,一应用具也都是贵重的材料制成;甚至就连拉车的四匹马也都披红挂绿。

飞锋每次看到都不免腹诽,认为恶俗非常。

但显然沈夺对薛天尧的风格也十分不喜,将车上彩旗拔掉,车身也不知用什么涂得乌漆墨黑,可怜那些金珠银线,竟从此不见天日。飞锋仔细看时,发现拉车的四匹高头骏马居然也被换成后山马厩中普通的矮脚

马。这种马其貌不扬,但却擅长负重,十分有耐力,最适合长途跋涉。

他正在想不知燕子楼和葬堂谁这样有眼光,挑的这四匹矮脚马算得上是马厩中最好的,身后黑衣人已经不耐烦,冷声催促他赶紧上车。

40、一举两得

飞锋昨夜初经情事,沈夺又毫不怜惜,令他现在只觉得腰腿十分酸软,只好慢慢登上马车,掀帘走了进去。

薛天尧将这车身内布置得十分舒适,虽然风格还是夸张恶俗,但沈夺却并未换掉。此时他便慵懒地斜倚在宽大的座位上,以手支额,闭目养神。听到飞锋进来的声音,才懒洋洋地抬眼看他。

这一抬眼,神色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将飞锋上下扫视一遍,才又合上眼,淡淡道:“自己坐下。”

飞锋正觉不适,听他这样说,也不客气,也不扭捏,便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一坐下来,更觉得座位柔软舒适,不由心中感慨薛天尧善于享受。

沈夺并不和他说话,径自闭着眼睛小憩,飞锋也靠在车壁之上,不理会他,车内一时安静非常。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车外有人说话,正是方子之的声音。

“你见到主人没?”

显然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方子之声音一冷,居然显出一点威严:“回话都不会,想到律部去享受一番么?”

坐在对面的沈夺叹一声,道:“律部威名,是让你用来吓人的?”

说着坐起身,将车身上小窗前的帘子掀开一点,向外看去。

“小师叔,”方子之声音近了,“我听说你昨天一夜没睡,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上车?”

沈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不然先生没有治好你么?”

方子之回答道:“不然先生妙手回春,自然是一下就治好了。”

沈夺问:“那你脖子上是什么?”

方子之笑嘻嘻地道:“自然是为了昨天我没吃到嘴里那人。”他在车外跟沈夺对答,因为窗口甚小,并没有看到飞锋,居然还详细解释道,“那人高大威武,十分勇悍,一看就知道他必然喜欢柔弱娇小之人,我这个

样子,当然是要趁机向他示弱,惹他怜惜,这样才能得他欢心啊。”

沈夺嗤笑一声,回答道:“我当然知道。”

飞锋一开始听方子之说话,只觉得十分恼火,待听到沈夺回答,心中却莫名一凉,心想:是了,他当然知道,当时在山洞之中,若非他惹我怜惜,我又怎会,我又怎会……

他自以为坚如钢铁,不料自己的破绽喜好,竟然在很短时间内就被这师叔侄二人先后窥破。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不能作色,只能侧开头闭上双眼。

又听方子之道:“是啦,小师叔什么不知道?”又说,“待我得他欢心,将他搞上手,到时想怎样炮制他都行,你说是么?”

沈夺不动声色,微笑道:“只怕示弱这招已有人对他用过,他不会再上当了。”

方子之疑惑道:“小师叔你又知道了?说起来,自昨天我治好了喉咙,便遍寻不见那人。院中冥部那几个人实在冥顽不灵,怎么问都不说,小师叔,你把那人押到哪里去了?”

沈夺一笑带过,又问:“你昨天给他下了什么药?”

“那是普通的化功散,十二个时辰后就没有药效了。小师叔,他若恢复内力,就更不好对付了,你快些告诉我把他押在哪里,我还能想法控制他,你看好不好?”

沈夺道:“不好。你早就答应我乖乖留在这里,我再留一半人手,等我回去,还会派遣得力之人过来帮你,以后这里便是燕子楼的分舵,你便是分舵的舵主,不好么?”

“小师叔这么信任我,有什么不好?不过你怎么这样遮遮掩掩的,难道……”方子之迟疑道,“难道你已经把那人杀了么?”

“若我真的已经杀了他,你又待如何?”

方子之叹口气道:“我哪能如何?反正这人到我手里,迟早也要弄死。可是他身材极好,想必滋味不错,如若不能先尝为快,总是憾事一件。”

沈夺这才笑道:“确实滋味不错。”

方子之沉默了片刻,才惊叫道:“咦?”他和沈夺言语亲密,但显然还是对他颇有忌惮,声音中虽透出了十二分的怀疑,仍是不敢伸手拉开车窗上的帘子看个究竟,过了一会儿才问,“原来是被小师叔你拔了头筹么

?”声音闷闷的,竟透露出委屈之意,不待沈夺回答,又怏怏不乐道,“小师叔你事务冗杂,日理万机,还有时间寻欢作乐,子之真是佩服佩服。”

沈夺笑而不语,方子之声音又变作撒娇之态,道:“小师叔既已尝过,不能分子之一杯羹么?”

沈夺道:“马上你也要事务冗杂,日理万机了。你是葬堂律部的首领,又是燕子楼第五人,对他们的情况都十分了解,做这分舵舵主最是合适,以后不可任性,替我把这山看好了。”

方子之也知沈夺是在重用他,便收了撒娇委屈之状,正色道:“子之明白。”又听到衣服窸窣之声,应该是在行跪拜之礼,之后听他说了一声“子之告退”,便有脚步声远去了。

他二人在那里拿飞锋的事情谈笑自若之时,飞锋简直恨得咬牙,忽而又听他们部署人手,便又强忍怒火凝神谛听。此时方子之一走,他心中嫌恶之情才有所消减,但一想到他们当面谈论自己,语气轻薄如同谈论

一个娼妓,便又恼恨无比。

此时却觉得沈夺气息接近,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飞锋睁开眼,愤怒地瞪视过去。

沈夺玩味地看着他,悠然道:“你也听到了,方子之昨天不肯杀你,只是存了亵玩之心。你若有什么不轨之心,还是趁早打消了吧。”

飞锋这才明白,原来他故意引得方子之在自己面前说那些话,居然是怀疑自己对那个混蛋别有居心,有心利用。他不由得怒火冲天,觉得最大的侮辱也不过如此,哼了一声,便躲开他的钳制,转开头去不愿理他

41、二人同行

沈夺见他躲开,露出不悦的表情,还要说什么,就听马车外有人唤道:“主人,早饭好了,给您端到车上么?”

沈夺恩了一声,后退两步,又坐回座位上去。

车帘一掀,邵介子先走了进来,又回身从身后部众手里一件件端过菜品,放在车内桌子上。一共端了五六盘,才恭敬道:“主人,这是药部一名擅做药膳的大夫所作,与昨日的菜蔬肯定不同。”

飞锋见他身为葬堂冥部首领居然亲自侍奉沈夺用餐,而且声音还略带惶恐,想来可能是昨天菜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惹恼了沈夺,今天这才如此殷勤。

沈夺又恩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邵介子看了飞锋一眼,有些迟疑道:“主人,这人身份未明,和您同坐一辆马车大为不妥,不如交由属下看管……”

沈夺微微一笑:“再有一百个他,也杀不了你家主人。”

邵介子躬身道:“属下明白。”放下两副碗筷,便转身退下了。

飞锋已是一天一夜没有用饭,饿得都有点过劲儿,没有感觉,此时看到这一桌菜肴,才觉得饥饿难当。看也不看沈夺一眼,拿起筷子便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或许是因为饥饿,也或许那位药部的大夫确实厨艺可嘉,飞锋觉得这一桌菜肴十分美味,抬眼看时,却见沈夺神情恹恹的,随便挑了几筷子菜,敷衍了事地嚼着。

他皱起眉头,奇怪这人怎么一当上魔教新主,毛病就多起来。当初在山洞之中,材料缺乏,油盐不足,他所做的饭菜其实很难入口,这人还经常吃得津津有味,怎么现在面对这么好吃的菜肴,却开始挑三拣四?

他略略一想,便即想通,那时的沈公子为了博得自己怜惜,自然要做戏给自己看,现在的沈夺,又有什么做戏的必要?

飞锋想到此处,猛地醒过味来,心中对自己说道:你又想这些事做什么?设法寻找白道盟友,或者寻找子平骨灰下落,才是你要做的事情,这个魔头之前是否做戏,现在是否挑食,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恼恨自己不由自主便想到沈夺和他之前的事情,心绪不佳,只吃了七八分饱,便吃不下去了。

沈夺见他停了筷子,便叫邵介子进来收拾了碗筷。邵介子出去不久,又回来问道:“主人,是否现在出发?”

沈夺点点头,邵介子掀帘出去,不久便听到他用千里传音的功法,朗声喊道:“主人出发!”

随即便是整齐的跪拜之声,被留在此处的部众齐声山呼:“恭送主人!”

声音无比响亮,在这群峰之中引起一片回声,经久不绝。

沈夺带着一抹微笑,听着手下恭送之声,凤眸神采焕然,饶是斜倚在座位上这样慵懒的姿势,也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

马车微微晃动,开始驶离血衣派,飞锋侧耳细听,他内力没有恢复,只能大略听到这辆马车前后各有一辆马车,衣袂之声和人的脚步声却是听不到了。

马车上路之后,沈夺并不来折磨飞锋,姿势从斜倚变为侧躺,曲肱而枕,竟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飞锋见他毫无防备的姿态,知道他一是笃定自己为了何子平的骨殖不会杀他,二是自信就算自己要杀他也杀不了。心里为自己的无可奈何又叹息一声,也闭上双眼。

马车的晃动十分规律,他又一夜未眠,竟然就这样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之中忽然觉得身上沉重。睁开眼睛看时,却是沈夺将他压在座椅上,像是休息够了,表情十分精神,抵在他大腿上那根灼热的巨物也十分精神。

42、再度交锋

沈夺肯定不会让他好过,这一点飞锋早已预料到。经过昨夜,他对于沈夺还有可能对他做那种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沈夺居然这么快就对他有欲望,这令飞锋难以置信。

他还记得当日沈夺的身体,肤色白皙、骨肉匀停、修长有致,那才是让人食指大动、产生欲望的样子。但自己一身古铜肤色,细腰乍背,宽肩长腿,说是有男子气概或是武人本色都合适,但要说让人有欲望,除

了方子之那种古怪恶心的人,谁会喜欢把自己压在身下?

也是因此,他一直觉得沈夺昨夜对他那番折腾,不过是报复自己曾经的折辱。而后来沈夺中途停止,飞锋虽然疑惑了片刻,后来也便释然,认为沈夺比起方子之还算有点眼光,不至于喜欢自己的身体。

但是沈夺现在却赫然压在自己身上,呼吸又浅又急,颇似情动,那根硬热之物在他腿间蹭来蹭去,竟然还在变得更粗。飞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得出结论:魔教人物多为无耻之行,沈夺既是首领,自然也是

无耻之尤,随地发情,饥不择食,果然如同禽兽。

他有意这样让自己不停思来想去,就是不去理会身上沈夺,沈夺对他这种反应十分不满,一边伸手慢慢脱着飞锋衣服,一边嘲弄道:“你特地穿这件衣服,不就是想勾引我的?”

飞锋简直头痛,冷冷道:“这是薛天尧的衣物。”潜台词是,那厮好歹是一派掌门,衣服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勾引人的效果,所谓勾引,分明是你淫者见淫,何必怪我穿新衣服。

沈夺果然一顿,怒视他一眼,手下用力,便是响亮的刺啦一声,将这件质地精良的衣服撕成两半。

飞锋侧过脸去,任他又粗鲁地撕开自己的里衣。他虽然一丝不挂躺在座椅之上,却是微微冷笑,竟似毫不在意沈夺所为。

沈夺最恨他这样,伸手就把他的脸扳过来,恶狠狠地问道:“若是何子平看到你光着身子,躺在我下面,你说他会怎么想?”

飞锋微微震动,又闭上眼睛冷冷道:“子平是我知己,自然不会误解我。”

沈夺冷笑一声,俯下身来,在他耳边道:“今天早饭味道怎么样?”

飞锋听懂了他的暗示,惊怒不已,睁开眼睛挣扎起来,一边道:“你竟敢……我不相信!你去骗鬼吧!沈夺你敢这样待子平,我……我不信!”

沈夺面上犹有怒色,唇边的那抹冷笑看上去就有了狠戾之意。他任由飞锋大力挣扎,待他挣扎得狠了,便倏然出手,一手按在飞锋胸膛上,将他狠狠按进座椅。然后悠然道:“你不也看见了,我反正是没吃多少,

人肉味实在太怪了,我可吃不下。”

飞锋内力未复,虽然蛮力仍在,被他这样一按,竟然挣扎不动。他回想起早饭的味道,竟觉得确实古怪,只道自己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惊怒变作恐慌,瞪着沈夺道:“你若这样做,我决不饶你!我……”胸口

剧烈起伏,竟然说不下去。

沈夺只是按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仿佛是看够了,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道:“我当然没有这样做,只是个玩笑,怎么你就信了?”

飞锋瞠目望他,这才发现自己竟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恼恨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总胜过子平被自己吃掉,一时竟无力去恨沈夺,闭上眼睛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却又听沈夺温和悦耳的声音慢慢道,“不

过也说不准不是玩笑,你说呢?”

飞锋简直要被他折磨得发狂,睁大双眼,目眦欲裂,竭力怒喝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自然是要你痛苦!”沈夺狠狠地回答,单手按着他,另一只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要你永远不知道何子平是不是已经被自己吃下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下场比这更惨,我要你看到我就痛苦不安,后悔莫及,

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飞锋确实痛苦不安,后悔莫及,除此之外便是愤怒和绝望,他全身颤抖着,直直瞪着沈夺。

沈夺也盯着他,凤眸无比明亮,全是恨意。他这样直视着飞锋,膝盖插到他双腿之间,将他双腿大大向两边踢开,一手托起他的臀部,就猛地插了进来。

43、毫不怜惜

飞锋又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剧痛,但是比起心中那种绝望的仇恨,这种肉体的痛苦简直可以忽略,他倔强地再不肯闭眼,也直视着在自己身上起伏的沈夺。

沈夺的表情十分凶狠,先是带着愤恨和高高在上的蔑视。但慢慢变成了另一种凶狠,像是饥饿的猛兽面对猎物,马上要将之拆吃入腹,除此之外,竟还带着些许猥亵之意。

他按在飞锋胸前的那只手也开始移动,不住在他胸口摩挲,最后竟然大力揉捏起来。

他的另一只手从飞锋的大腿一路摸上去,抓握住他的臀部,抚摸不休。

飞锋除了疼痛毫无感觉,他的身体随着沈夺的动作而颠动着,他的眼神却保持着清明,冷冷看着沈夺。

沈夺目光却慢慢变得迷离,视线从他脸上离开,带着热度在他身体上逡巡,最后竟停在两人的交合处。

他似乎大为激动,直起身体将飞锋双腿举高,抽插更是猛烈,肉体的撞击声愈加急促。飞锋被他撞得身体上移,头不断撞到车壁上,剧痛之中还有心思去想,不知车外那些杀手们,耳力惊人又没办法非礼勿听,

心中作何感想。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沈夺在他身上抓握的手忽地加大了力度,与此同时,在他体内的欲望又胀大了些,侵入的力度也变得更猛,几次强有力的冲撞之后,他狠狠抵着飞锋,烫热的液体灌入他体内。

沈夺闭上眼睛喘息着,许久才睁开眼睛退出飞锋体内。

这时他脸上怒色尽消,只剩下情欲之色,抬眼看飞锋时,正撞上飞锋冷静讥诮的视线。

沈夺的眉头皱起来,看了飞锋片刻,冷哼一声,伸手便把他翻了过去。一手压制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抬高他的腰部,将他摆弄成十分可耻的姿势,挺身欺上,又是一番挞伐。

这一场却是费时费力,直到飞锋膝盖都酸麻了,沈夺仍提着他的腰不停动作。因为沈夺射过一次,飞锋只觉得私处十分粘腻,随着沈夺的进出而不停发出淫靡的水声。这声音仿佛充满了整个不大的空间,飞锋再

想做出无动于衷之态,都恨不得自己变成聋子。

不知过了多久,沈夺忽然伸手抓住他肩膀,将他向后一扳,竟是抱在自己身上坐下去之状,身下那根滚烫的巨物也因之进得更深。

他这下突然动作,飞锋毫无准备,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喘。

沈夺似乎被他这声音刺激到,性器忽然胀大一圈,动作也变得更加凶悍。飞锋却咬紧牙关,任他怎么折腾,再也不肯出声。

过不多久,沈夺发出快意的喘息,一手抱紧他腰间,一手扳着他的大腿,下身紧紧地抵过来。飞锋知道他又要射了,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车壁,试图不去在意那一波一波进入身体里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沈夺才放松力道,放飞锋趴在座椅上,自己覆压在上。那东西虽然从他体内退出,却还半硬不软地戳在他臀缝里。

飞锋出了一身冷汗,沈夺是一身热汗。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却又起了戏弄之心,那根不软不硬的东西有意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做出戳刺的动作,在飞锋臀上蹭来蹭去。

飞锋心中杀意大盛,却也只能趴伏在他身下,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那东西就蹭得越来越硬,飞锋心中又恨又惧,正没奈何间,听到车帘外邵介子的声音道:“主人,午饭好了。”

飞锋看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一线光芒,日影微斜,分明已是快到申时。想来邵介子午时就在车外等待,听到车里动静渐歇,这才出声禀报。

44、另有打算

邵介子如此体贴,沈夺却显然不大领情,哼了一声,从飞锋身上起来,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自己随便穿了里衣,才悠然坐回对面,慢慢道:“进来吧。”

邵介子又一盘一盘往里端午饭,那些菜品毫无热气,一看就知道放凉了。

飞锋看了邵介子一眼,心想,这人不会说话也就罢了,饭菜凉了连热一下都不知道,就这么端给自家主人,也太过木头木脑了。

沈夺却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并未指摘饭菜的温度。

邵介子端好了饭菜,低头看了看扔了一地的破碎衣服,颇有点忐忑地说:“主人,我何时让他们来……来打扫收拾?”

沈夺笑了一声:“怎么也得容主人我吃完吧。”又道,“打扫倒不着急,你派个飞卫到附近城镇买几套衣服鞋袜,速去速回。”

邵介子问:“是这位公子要穿么?”

说着就向飞锋看来,从头看到脚,似乎在估测他的身量。

沈夺敲了敲桌子,声音流露出不大高兴的意思:“不知道大小就多买几套,总有合适的,还不快去?”

邵介子忙答应了,又躬身告退,走出车外。

沈夺这才悠哉地拿起筷子,微笑道:“你不饿么?我可是饿了。”

他的口气近似调笑,飞锋不愿理他。何况看到饭菜,就想到沈夺用何子平骨灰要挟他之事,顿时毫无食欲,趴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一边开始装睡,一边暗自运气,发现丹田之中竟已能聚起三四成内力,暗暗高兴

沈夺倒是一副食欲大振的样子,颇是吃了一些饭菜。然后丢开筷子,竟然就坐到他身边来。

飞锋闭着眼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心想,这禽兽要是还做那事,以后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我必要先阉了他。

便觉得沈夺一只手隔着衣服摸上他的臀部,摩挲了几下却又离开,走到门口悄声吩咐人来收拾碗筷和地板上的破衣。

来的人并不是邵介子,重手重脚,碗碟相撞的声音响起多次。沈夺低声呵斥了他两句,车内便没有声息了。

飞锋隐约听到沈夺坐回了原处,不由松了一口气,心想,既然如此,那就不阉他了吧。

他全身酸痛,下身还带着沈夺射出的东西没有清理,更是十分难受,疲惫的肌体亟需休息,加上内力慢慢恢复,一股温暖之意慢慢充盈丹田,一丝一缕地向外游走,全身也便渐渐温暖起来,实在是非常舒服。这

样不知不觉间,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就觉得马车忽然一停。飞锋虽然疲惫,但为人十分警惕,眼睛虽然闭着,神智却清醒过来。

便听见车门处有人禀报:“主人,我们派去的前哨回来了。燕子楼的兄弟还在夙城,不过葬堂御部和侍部的朋友已经在阙镇等候多时,按今天的脚程,明天便能到阙镇。”

沈夺低声笑道:“他们倒快。”

那人似乎还要说什么,沈夺又低声道:“出去说。”

帘子掀起放下的声音之后,车内便又恢复了安静。

飞锋再睡不着,便坐起身来,披上沈夺外袍。心中盘算,沈夺与他手下会合之后,不知是要回燕子楼还是葬堂?他是魔教新主,必然要有升位大典。既然现在三处老巢,一处举行典礼,其他两处必然相对空虚。

若是知道升位大典的具体时间地点,白道便可趁机攻其不备,削弱他的势力。

45、风波又起

他这样想着,便凝神听去,但沈夺和那人已走到远处,声音非常模糊。他还要细听,门帘掀起,却是邵介子进来了。

邵介子黑衣黑纱,在车中还带着斗笠,手中却捧着一堆各色衣物鞋袜,看上去无比滑稽。

飞锋不喜扭捏,便是沈夺前来他也不躲,何况只是个魔教的喽啰,因此他坐在座椅上,披着沈夺的外袍,姿态从容地看过去。

邵介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称呼飞锋什么,以及用对待什么人的礼数对待他。最后只是站在原地说:“主人让你挑选。”

飞锋想了想,站起身来从他手中拿过那些衣服,道:“有劳了。”

他本想等邵介子走了再换一身衣服穿,却见邵介子站着没动。葬堂冥部人皆黑纱覆面,他也看不清邵介子的表情眼神,正疑惑间,就见邵介子指了指他刚趴着的座椅,问道:“你需要洗浴么?”

飞锋回头一看,只见座椅上斑斑点点,竟是干涸的精水,还有几处污渍,显然也是沈夺激情时留下的。座椅上尚且如此,自己身上想必更为可观。

他再是豁达,也不由得有些发窘,心道,这个木头人破天荒地机灵一次,竟然就这样让人难堪。

飞锋挡住邵介子的视线,问:“行路之中,方便洗浴么?”

邵介子回答:“这里是佥山,离此地向东六里便有处山泉,你可向主人提起。”

飞锋点头道:“我知道了。”

邵介子点了点头,又站了一会才出去。飞锋猜测他大概是在犹豫,不知该行礼退下还是直接出去。自己也知道身份尴尬,回身又看到那张座椅,对沈夺的愤恨之情又多一分。

他挑好了衣服,脱掉外袍,果然看到自己身上被沈夺弄得十分狼藉。他一眼也不想多看,快速把新衣穿上,将那件外袍捡起扔回座椅上,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一二似的。

又过片刻,沈夺才回到车上,还没说话,飞锋便问道:“我要离开一会儿。”

沈夺微皱眉头,审视地看着他。

飞锋道:“天黑之前我必然回来。子平的事还要着落到你身上,我不会跑的。”

沈夺语气不善:“你要去做什么?”

飞锋冷冷道:“沐浴。”

沈夺冷着脸,问:“行路之中,你想到那里沐浴?等到了城镇再说吧。”

飞锋心道,你明天才到阙镇,难道我要这样一晚上。便不耐烦道:“我自有办法。我与你不同,素来言而有信,我说会回来,便会回来。”

沈夺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缓,道:“那可巧了,我也正想沐浴。”

飞锋一想到要跟他袒裎相对,就十分不乐,神色也僵硬起来道:“离此向东六里便有山泉,你先去,你回来我再去。”

沈夺就像没听到他后面说的话,笑道:“你是血衣派出身,果然对这里非常熟悉。”

飞锋还来不及说明这是邵介子所说,眼前一花,竟被沈夺抓着肩膀从车中闪出。

他还想反抗,可惜就算现在内力全复,也根本挣动不得,就觉得耳边有呼呼风声,还有沈夺的命令:“我自去自回,你们不许跟来。”

沈夺功力高深,六里山路竟转眼即到。

那眼山泉从山壁中流出,在周围形成一个水潭。沈夺在潭边停下,将飞锋轻轻一推,险些将他推到水里。

飞锋稳住脚步,怒视沈夺。却见他笑得极为恣意,道:“这件衣服也想毁掉么?”

飞锋无法,压抑着恼恨之情,背过身去迅速脱了衣物,便走入水潭之中,不顾水温甚凉,快手快脚地清洗一遍,刚要走出潭水,后背一热,竟被沈夺贴了上来。

沈夺双手伸到前面摸着他的大腿,胯下蹭着他的臀部,道:“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

飞锋怒道:“怎么可能没有还清?那天我最多……你滚开!”伸手就拍开他摸着自己大腿的手。

这一下竟然拍掉了他的手,飞锋心里纳闷,沈夺内力深厚,受到攻击时身体会本能地运起真气护体,怎么竟然被自己拍掉了手?

他这样想着,便回头去看沈夺。却见沈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色极为严肃,忽地抬头看他,厉声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飞锋一怔,还没说话,沈夺一掌便勒向他的喉咙。

这一掌过来,竟十分无力,飞锋下意识地一退,竟然毫发无伤地躲过。

沈夺神色又是愤怒,又是痛恨,隐约还有一点别的,恨恨道:“我手下就在近处,你以为你能杀了我?”

话音未落,就听潭边有人接话道:“杀了你,很难么?”

飞锋和沈夺俱是一惊,抬眼去看潭边的黑衣人,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安静了片刻,沈夺冷静的声音响起:“你不是邵介子。”

黑衣人大笑起来,再开口时,果然不再是邵介子的声音,听上去竟像是沈夺自己在说话:“我确实不是邵介子,邵介子已经死了。”声音忽地压低,居然是飞锋的声线,“而下一个死的,是你。”

46、是敌是友

黑衣人看来是铁心要取沈夺性命,话音刚落,手便是一挥,一道黑光直向沈夺激射而来。

沈夺躲也不躲,冷冷一笑。

黑光马上就要射入沈夺咽喉,此时,飞锋动作了。

他内力已经恢复大半,手在水中一弹,一道水箭暴射而出,撞到那黑光之上,竟是锵然金属之声,将那暗器撞飞,落在岸边草丛中。细看时,却是一指粗细通体漆黑的菱锥。

黑衣人嘿然冷笑,恢复了邵介子的声音道:“我还以为你恨他辱你,要作壁上观,原来竟是郎情妾意。早知如此,下药的时候便应将你也算计上。”

飞锋道:“你要杀他,我迟早也要杀他,但我有件事情还需着落在他身上,他现在还不能死。这位朋友,只怕我是要得罪你了。”

黑衣人仿若审视般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看,道:“既然你这样恨他,我们何不联手?”说罢忽地身形一动,竟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迅速逼迫而来!

飞锋看他身形极快,也急速出手,一手抓着沈夺肩膀把他拽向自己身后,一手便灌注内力,向黑衣人身影拍去。

他掌风甚厉,黑衣人似乎不敢直掠其锋,竟又迅速退回岸上,呵呵一笑,继续游说道:“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什么消息,现在便可逼问,我绝不打扰,只需在之后将他交我处置,你看怎么样?”

飞锋哼了一声,再开口时,却是对身后沈夺说话:“沈夺,现在他能不能杀了你,你能不能保住性命,端看我一人了。他已经开出价码,你就没有话说么?”

沈夺一笑,道:“若我说,你要是杀了他,我就把何子平尸骨交还给你,你便信么?”他声音转冷,“我不需要给你开什么价码,你为了何子平,也会保住我性命,我何必多此一举。”

飞锋皱起眉头,也冷冷说道:“你到此刻,竟然还这幅摸样!好,我便要看看,是你自己性命重要,还是折磨我重要。”

他一手还放在沈夺肩膀之上,一句话说完,转而握住他胳膊,手下用力,竟将沈夺“哗啦”一声从水中举起,向黑衣人喝道:“你便杀了他吧!”竟然作势要将沈夺向黑衣人“扔”过去。

黑衣人眼疾手快,嗖嗖两声,又是两道黑光已经过来。

沈夺在被飞锋从水中举出之时就大声叫道:“我说!”

他“说”字刚刚出口,飞锋两支水箭便又弹出,将那两道黑光从他心口前撞开。

待飞锋将他放下,就见沈夺并无惊慌狼狈之态,竟有心情对他微微一笑,才道:“何子平骨灰已经就地埋葬在过云崖下,不信的话,你我杀了这黑衣人后,你可去问燕子楼的飞卫袁五和章七。不过具体埋在哪里,

也要去问过这二人才知道。一会儿我们便一起去问,你看如何?”

飞锋眯起眼睛看他,道:“你说的是真的?”

眼见沈夺便要指天发誓,那黑衣人颇有点焦急,道:“朋友,这人十分奸诈,所言全不可信。燕子楼飞卫是他手下,自然也会帮他说话。还是杀了他划算。”

沈夺道:“飞锋,这人才是十分奸诈,全不可信。你若杀了我,只怕被他栽赃嫁祸,从此被燕子楼和葬堂一起追捕,这可是大大地不划算啊。”

他话未说完,黑衣人身形暴起,一扬手,便是一股白色的烟雾向水中二人袭来。

飞锋早见沈夺被下药,就知这黑衣人擅长用毒,因此撞开他的暗器全都不敢直接用手。现在烟雾袭来,二人又未穿衣服,只怕皮肤上沾上一点,便要不妥。于是只得放开沈夺,双掌推出,劲力一吐,内力化作罡

风,竟将那阵烟雾向黑衣人的方向吹去。

黑衣人并不惧怕自己的药物,只是看多次攻击都被飞锋拦下,知道这事要麻烦了。对他喝道:“朋友,你知道你得罪了谁?我杀了他,自有办法掩盖,不但不会嫁祸给你,从此天南海北,绝不追捕,你可想好了!

沈夺又是一笑,道:“飞锋,若你杀了他,我不但将何子平骨灰还你,你我从前之事也便一笔勾销,从此天南海北,绝不追捕,你可要仔细了。”

飞锋心思电转,沈夺现在是三教首领,杀他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黑衣人再有办法掩盖,也绝无可能留下个目击者,所谓绝不追捕云云,自然并不可信;可要自己就这样信了沈夺,也是无甚可能。

这样想着,就直视黑衣人,道:“你说绝不追捕,可我看阁下藏头露尾,身份不明,说的话又有几分诚意,能让我相信呢?”

黑衣人见他话语中有转圜之意,不由大喜,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举高道:“我乃武林盟主田白鹤门下弟子,奉盟主令暗中监视燕子楼沈夺,必要时刻予以击杀。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绝不会追捕于你了吧。这可是

天大的功劳,我又何必栽给别人?”

飞锋心中之震动,犹如山穷水尽之时忽见柳暗花明。他双目大睁,盯着那块玉牌,握着沈夺胳膊的手也不由自主收紧。

47、抽丝剥茧

沈夺见他神色动摇,便摇摇头道:“这人为了取信于你,才说他是武林盟主门下,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飞锋乍见盟主令,心中惊喜盖过其他情绪,这才有所震动。被沈夺这么一说,的确觉出有些不对劲,却不忙作出判断,只看这二人如何博弈。

黑衣人果然反驳,道:“我有货真价实的盟主令在手,确是正道人士。朋友,你快些将他交出,莫再被他骗了。”

沈夺哼了一声上前一步,竟走到飞锋前面。他虽是赤身裸体,却浑似毫不在意,抬头看着那黑衣人,下巴高傲地抬起,仿佛那个居高临下的人是他本人。

“白道那帮伪君子孬种得很,万事只求谨慎。真要派人杀我,怎么会选你这样武功低微的家伙?我看你只有用毒的本事和轻身功夫厉害,难道说武林盟主门下,都是你这样的宵小?”

黑衣人道:“我半路投师,又有什么奇怪?”

沈夺冷笑一声:“邵介子身手极好,不易伪装,所以合战薛天尧时的邵介子必定是他本人。你杀死邵介子取而代之,自然是那之后的事情。但那时我们是在血衣派的老地盘,人数并未发生变动;且邵介子当世高手,若有外人潜入杀他,怎会如此轻易,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更何况阁下这功夫在他面前只怕走不了两招。”沈夺一笑,道,“你必然早就混在我部众之中,一路跟随,趁机毒杀。但你无法同时伪装成两人,既然要

伪装邵介子,之前伪装的那个身份就必然会失踪。所以我猜,你之前必定是混在葬堂冥部之中,这样杀了邵介子后,才能利用他冥部首领的身份,来设法掩盖你原来那一伪装身份的消失,我说的对不对?”

黑衣人袖中寒光闪闪,显然暗器在手,只要飞锋稍一不注意,便要动手杀人。同时还与沈夺对答道:“的确如此,那又如何?”

沈夺道:“你能毒杀邵介子,还能伪装他多日而不露破绽,可见身在冥部已久,且深得邵介子信任。”他傲然一笑,“葬堂七部,冥部制度最为森严,虽然不是铁板一块,但白道那些迂夫子想要进来,或是想策反我

部众手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黑衣人哈哈一笑:“可笑你太过自负,我便进来了,你又怎么说?”

“所以我说,你绝不是白道人士。”沈夺悠然笑道,“我内力皆无,飞锋却毫无损伤,而我一路走来全无察觉,只到这泉水中才觉出不对。想来你便是午饭时下的药,而这泉水中便是药引吧?”

黑衣人沉默片刻,似乎觉得隐瞒也毫无必要,才冷冷道:“早饭一半,午饭一半,泉水中确是药引。”

沈夺点点头:“我刚才还在奇怪,你能毒杀邵介子,为什么不干脆毒杀我,偏要费这许多功夫骗我到此。现在我可全明白了。”

飞锋此时心中明镜也似,想来这黑衣人也听到前哨消息,知道明天沈夺就要与更多手下在阕镇会师,那时他身边高手如云,再要动手却是难了。

黑衣人缄口不语,沈夺又是微微一笑:“现在我留了一半人手在方子之那里,既离开了方子之,又没有和御部会师,孤军在此,你趁着这机会将我骗出,必有重大图谋。”

这样说着,神情一敛,冷冷道:“你能混进冥部等待多年,专挑我成功之后出手,这样还以为我看不出你是谁的手下么?”顿了顿,慢慢说道:“你用来招摇撞骗的那块破玉,只怕就是江梧州送你的吧?”

他此言一出,虽然飞锋心中也约略猜到如此,也不由得向他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黑衣人袖中寒光疾射而出,竟不是黑光,而是数道闪着青光的黑丝,天网一般向二人罩将下来!

48、魔高一丈

飞锋一惊,不及多想就伸手揽住沈夺的腰,带着他砉然一声离水而出,直冲到岸边地上。

那黑衣人手中丝网落入水中,瞬间便见一潭泉水竟都变作乌黑,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泛起一片青光。

黑衣人一击不中,忽地收回丝网,变招又向二人攻过来,这回数道黑丝并在一起,犹如一把黑色长枪,直刺过来。

飞锋忌惮他丝上剧毒,带着沈夺连连后退,黑衣人一边攻击一边说道:“朋友,我家主人才是葬堂真正的首领,你速速把那弑母伤父的沈夺交出来,我便在主人面前多做举荐,一旦功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飞锋既知这二人是狗咬狗黑吃黑,心中不胜其烦。随手一推,将沈夺推在一边,看准黑衣人的步法就猱身而上,只一侧便侧过他手中黑丝,膝盖猛抬,磕在他手腕之上。两手一掰就卸了他手臂,黑衣人吃痛,闷

叫一声,手臂软垂下来,袖中一把黑丝也都散在地上。

飞锋又是一拳击出,黑衣人便倒在地上。飞锋膝盖压着他胸膛,一手掐在他脖子上,回头对沈夺道:“你刚说将子平尸骨还我,从此并不追捕,作不作数?”

沈夺正慢慢过来,神色颇有些奇怪,离他五六步远的时候才慢慢开口道:“我有些不对。”

话音未落就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冷冷道:“这不只是化解内力的药,这……”声音微微发抖,头上也沁出冷汗。

飞锋顾不上查看他的情况,扭头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喝问:“解药在哪里?”

黑衣人被他掐住脖子,因为黑纱覆面,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嘶声笑起来,这回声音古怪,不是邵介子、飞锋或沈夺任何一个的声音,非常低沉严肃,且透露着苍老之意。他用这声音边笑边说:“我费尽心思才一

点一点下的药,哪有这么容易就拿到解药的?”

“闭嘴!闭嘴!”沈夺似乎被这声音刺激,骂了两句,想要站起,却根本站不起来,看着飞锋道:“杀了他。”

黑衣人仍是笑着,用那声音道:“朋友,他怎么也是一死了,你何不放开你的手,我或可饶你一命。”

沈夺虚弱道:“我死了,他必不饶你。杀了他,你便逃走吧。”

飞锋见他终于露出狼狈之色,声音也虚弱下去,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竟透出一种恶狠狠的劲头,用力盯着他,又重复道:“杀了他。”

飞锋点头道:“那你便说清楚,子平的事你刚是不是说真的?”

沈夺低了头,一边喘息一边道:“自然……是真的。”

飞锋转过头去,手用力掐住黑衣人脖颈,就要将他掐死。

黑衣人挣扎起来,一边挣扎,还一边用那苍老严肃的声音道:“阿夺,阿夺,你可后悔?”

沈夺无法忍受,不停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黑衣人却停止挣扎,嘶嘶地笑起来,道:“哪有那么容易?”

他话音未落,飞锋便觉一阵疼痛之意从与他脖颈接触的左手虎口处升起,渐渐蔓延,转眼就到心口!

他大吃一惊,原来这黑衣人全身是毒,刚才剧烈挣扎,也不过是想将毒物蹭到他手上。他既知道中毒,心想此时松手也已经来不及,干脆就掐死这人,与他同归于尽。于是手下反而更加用力,重重捏紧黑衣人的

脖子。

一边用力,一边心中郁郁,心道,不想今日居然要三人同归于尽。又想到自己和沈夺兀自赤身裸体,将来找到此处的飞卫和冥部杀手还不知要怎样瞠目。

他正想着,心口处一阵无法承受的剧痛令他低哼一声,顿觉心痛欲裂,一时竟松了手。

黑衣人哈哈大笑,出掌便打在他胸前,飞锋向后倒去,正落在沈夺身边。

他吃力地扭头去看沈夺,沈夺却正也在看他,表情莫测,不知是恼是喜。

就见黑衣人慢慢站起,还用那声音道:“你确实聪明,知道我现在出手,必有图谋。”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掉斗笠,扯掉脸上的黑纱。

飞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竟是沈夺的脸!

沈夺却像早有心理准备,露出一个虚弱的冷笑,道:“你自然可以在血衣派就毒杀我,但那时方子之在场,我和他关系密切,你伪装成我怕是瞒他不过。”

黑衣人微微笑着,开始慢慢脱身上的黑衣,一边还用那声音说着:“我现在伪装成你,便去和御部、侍部,还有燕子楼的手下会合,到时升位大典,却是我坐上三教首领的位置,那时再要控制熟悉你的方子之等人

,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飞锋听得心中发寒,没料到这人竟想出这样的毒计。

黑衣人见沈夺不说话,又笑起来:“这便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几番辛苦,还是算计不过我家主人!”

他这样说着,已经脱下全身衣服,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运气一般,飞锋便听到咔咔之声不绝,竟是这人全身骨节在发出响声!

随着这些响动,这人的身体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属于邵介子的宽厚肩膀和魁梧身躯变得修长匀停,微微有些外八字的腿骨也显而易见地变直,就连双手手指的粗细也在发生变化!

只是片刻之间,站在二人面前的,已是真假难分的另一个沈夺。

飞锋虽然也见识过滇西人的缩骨功,但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暂时改变身体形态,好让自己通过窄小缝隙的一种功法,怎能想到竟然会看到如此可怖又匪夷所思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这假沈夺的双手指甲,发现青气尽褪、修剪得宜,大吃一惊,心道,怎么这里也能变化?不由自主就去看他下身,危机之中居然想道,这里倒是不像。

49、壮士断腕

沈夺倒似乎毫不惊讶,慢慢道:“我就猜你一定是江梧州身边那些畜生中的一个,不知你是‘山臊’还是‘讹兽’。”

飞锋也早听说过,葬堂主人江梧州身边豢养了一批各具本领的高手,分别用《山海经》中异兽的名字命名。看现在眼前这人的奇异功夫,就知道江梧州不好相与。

那人似乎不觉得“畜生”是骂人的话,神情间倒像是颇为自得,走开几步,捡起沈夺之前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声音也变作和沈夺一模一样:“山臊擅长变化,讹兽擅长骗人,而我又擅长变化,又擅长骗人。”

他已经穿戴好衣服,转向沈夺道,“既然你要死了,就让你死个明白吧,在下孟子倾。”

沈夺说:“原来是‘豵猗’。不知你回去后要怎样解释,为什么两个人来,一个人回去,又怎样解释邵介子的失踪和你功力的低微?”

孟子倾一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神情态度与沈夺竟然一般无二:“我带了脔宠来此快活,不料这贱人恢复内力,竟想杀我。我与他亲热之中竟一时不查,被他所伤,多亏邵介子护卫而至,救我性命。这两人打斗

之间,居然一并摔下山崖。那贱人死不足惜,只可惜了邵介子忠心护主,英年早逝,只好另选他人,出任冥部首领。”

他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声情并茂,沈夺嗤笑一声,道:“只怕你新选的冥部首领,也是你某个畜生同伴吧。”

孟子倾大笑几声,一边向沈夺走来,一边道:“燕子楼的人可不像冥部那么乖巧听话,他们若来山中搜找邵介子和那贱人的尸体,说不定就会发现你们。我只好将你们扔进这毒泉之中,不消一刻,你们便会化作白

骨,神仙也认不出了。”

说完这话,已经走到沈夺身前,伸手就去拽他。

就在这时,沈夺出手了。

他忽然支起上身,右手猛地向前一送,将一样东西刺入孟子倾胸口。

孟子倾低叫一声,低头去看,发现竟是刚才被飞锋水箭撞到岸上的菱锥。他并不惧怕这菱锥上的毒药,但是菱锥甚尖,入肉三分疼痛无比,竟让他吃惊不小。就这一低头的功夫,沈夺已经揽过飞锋,纵身而起,

不向他帮众和马车停驻的方向,反而向相反方向疾速逃离。

孟子倾追了几步,忽地站住,冷哼一声,一手扶着胸口伤处,不忙追赶,而是向马车方向施展轻功而去。

此时暮色四围,苍茫山色中,一真一假两个沈夺各自选择了自己的方向。

飞锋心口剧痛无比,却仍然有一丝神智,沈夺将他揽起逃走之时,他还以为这人假装中毒,要诓骗那个孟子倾,骗他说出全盘计划再将他擒拿住。不料沈夺起身,竟是去往相反方向。

“你部众离得又不远,怎不去找他们?”

沈夺似乎叹了一口气:“六里已经很远了,我现在的状况,只怕走一里就要被追上。还不如这样逃走,他以为我们必死,又急于回去伪装我,或可不再追来。”

飞锋一惊,转头看他:“你现在什么状况?”

这才发现沈夺速度并不如前,额角也全是汗滴。听到飞锋发问,他苦笑一下,并不说话,眼看前方有一片黝深的密林,便带着飞锋直奔而去。

二人进了林子,这里树木甚密,不见天日,二人摸黑艰难行了一段路,直到月上东山,林中才约略有一些光线。沈夺脚步越来越慢,不得已,二人只好寻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下休息。

刚坐下,沈夺便问:“你中的毒怎样了?”

飞锋开口都觉得疼痛:“死不了,但是十分难受。”

沈夺沉默片刻,道:“你可在我身上咬一口,只消半盏鲜血,便可解你身上之毒。”

飞锋半信半疑:“这是什么意思?”

沈夺道:“蚀魂大法练成最高一层,百毒不侵,连血液也有解毒功效……你这人也太过谨慎,便试试,也是我吃亏,犹豫什么?”

飞锋问:“既然如此,你怎么这副德性?”

沈夺低声道:“你以为那姓孟的对我下的什么毒?”

“不知。”

沈夺叹口气:“是蚀魂散。”

飞锋依稀记得师父提过这名目,但有什么功用,他却并不记得。

沈夺见他不说话,低声解释道:“蚀魂散便是蚀魂大法的克星,中毒之后,功力越高深,反噬越厉害,我本来只是全身剧痛,可内力消解之后又强自运功,现在连手脚都要麻痹了……”

飞锋吃惊道:“那你不就是必死无疑?”

沈夺微微侧头看他,淡淡一笑:“怎会必死?”看飞锋似乎不明白,便又吃力道,“蚀魂散是蚀魂大法克星,现在你喝我鲜血解毒,功力恢复后便即刻点我承山、鱼际、攒竹、乳根、血海、魄户几处穴位,将我蚀魂

大法全数废掉,不就好了?”

飞锋听他说出将这绝世武功废掉的话来,自己都觉得无比可惜,可这人声音虽弱,语调却轻松自如,仿佛不是要废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盖世神功,而是谈论将某个东西放到某个地方这样的小事,不由大为震动,

看着他道:“这样一来,你便……你便手无缚鸡之力……”

沈夺眼睛都半闭上了,从睫毛下面看着他道:“那又怎样?我更惨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只要活着……只要活着……”他似乎极为乏力,仍撑着说道,“你还不快……何子平尸骨并未就地埋葬,我骗你的,如果我死了

,你永远不知道真相……”

飞锋见他到此时仍然出言威胁,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再看沈夺时,发现他竟已昏厥过去。

此时一线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便见沈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地靠在树上,眉心紧锁,似乎极为疼痛,但唇角却倔强地抿起。

飞锋轻轻叹口气,心里知道眼前这人虽然露出如此脆弱的样子,但实在是自己平生见过最为坚忍、最不肯服软认输的人。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放在沈夺的眉心,似乎想把他紧皱的眉头抚平。

他心下一惊,知道这下可真的糟糕至极了。

转开眼睛不再看那人容颜,他定了定心神,慢慢俯下身去,在沈夺肩膀处用力一咬。

沈夺温热的肌肤就在唇下,更加温热的液体渐渐充溢口中,飞锋闭上眼睛,心中某处一片寒凉。

50、开始逃亡

鲜血入腹,初时并无感觉,很快飞锋便全身发烫,似乎被扔在烈火中炙烤一般,但是胸口的剧痛却不见踪影,就像是被这火热的真气燃烧殆尽。

只是片刻之间,火热之感在全身游走一遍,便渐渐消失。飞锋暗暗运功,只觉丹田处内力充盈,全身一片温暖,十分舒适。

他一手扶起沈夺,一手灌注内力,迅速出指,在沈夺交代的那几处穴位上点下去。

手指刚从最后一个穴位魄户穴上离开,沈夺便在他怀中全身颤动起来,猛地睁开双眼,一线鲜红的血迹从他唇边蜿蜒而下。

飞锋握住他手腕去探他内力,只觉丹田之内空空如也,全身各处没有丝毫真气的迹象。这时便知道那骇人听闻的邪门功夫已经尽数散去,沈夺的多年苦练、数日带伤、失明自残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夺似乎痛苦无比,喘息道:“现在开始,我大概,要昏迷几天……”他一手扶住飞锋的胳膊,盯着他眼睛道,“江梧州一旦知道……豵猗得手,必然要派出……派出人手追杀……你我二人,同时,同时……派人去……方子

之……”他喘息甚剧,竟无法成言。

飞锋皱了皱眉,接口道:“你怕他派人去暗杀方子之,想让我去提醒他、保护他么?”他曾被方子之折辱戏弄,对这位魔教骨干切齿痛恨,根本不想前去救他,因此表情上就显露出愤愤之意。

沈夺摇了摇头,声音虚弱,语调却坚定:“我要你去杀了他,越快越好。你先……将我藏起,便马上出发……”

飞锋愣了一下,不等沈夺说完就已经反应过来,冷笑道:“是了,你年纪尚轻,做人又阴晴不定,怕是没有几个心腹,许多秘密只怕都掌握在方子之手里。你的对头既然想要冒用你的身份,那么方子之死了不如活

着,他们必会前去用什么事情胁迫于他,让他为你的对头办事。所以你……你要防患于未然。”他越说声音越冷,最后竟冷哼了一声道,“只是我与他有无什么关碍,杀了他,我有什么好处?”

沈夺叹息一声道:“他对你……只有亵玩之心,你还舍不得……杀他?何况你杀了他,我便把何子平……”

飞锋冷笑一声,一手还扶着沈夺,另一手抓住他颈后,将他头扬起,冷冷道:“沈夺,你拿这事耍我耍得还开心么?之前我是怕你亵渎子平尸骨,因此忍气吞声。现在你行动受限,我怕你什么?何况你功力尽失,

难道能抵得住我私刑逼问?到时还不是要一五一十告诉我?”

沈夺似乎大为恼怒,眼睛睁大怒视着他。漂亮的双眸在月光下闪烁着愤怒、失望、痛恨,在更黑更深的眸色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飞锋看他这神色,又见他唇角又是一线鲜血涌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语气却是一点没缓,道:“你为我解毒,我护你周全就是了。其他的事,你就死了心吧。”

说话伸手拂上他睡穴,沈夺仍狠狠看着他,慢慢地极不情愿地合上了眼睛。

飞锋这时才叹息出声,待他呼吸平稳才将他负在肩上。此时他毒性已解,内力全复,在黑暗中亦能视物,便负着沈夺一路穿过密林,直到月上中天才走到密林的尽头。

他虽然没有来过佥山,但在这一带待了五年,知道这里除了血衣派附近的几座山无人敢到之外,别的山中倒是颇有些猎户,上山射猎怕出危险,几乎山山都建有山神庙。又知道当地习俗,庙宇多建在坐北朝南的

山崖之下,庙后紧靠山壁。因此大概判断了一下方向,就带着沈夺轻身飞去。

这样过了半盏茶时间,便见月光之下的山坳中影影绰绰黑黝黝的一片,正是一座小庙。

他落在庙前,推门进去,便见庙宇清洁,塑像干净,供桌上居然还有些瓜果糕饼,看上去并无虫吃鼠咬的痕迹,便知道是有人常来打扫。

本地民风是山神与土地同受香火,因此神位上便是这二位的塑像,旁边又有几个小鬼。虽然这里看上去常有人来打扫,但毕竟山中贫瘠,这几个塑像都是木雕泥胎,雕像上另披了彩布的仙衣。

飞锋看山神和土地雕像上的仙衣虽然有些老旧,却还算是干净,心里道声侥幸。

他把沈夺放下,让他靠着供桌坐了,便先去解了那土地神的灰白两色衣服给他穿好了,自己又去拿那山神的衣服。

这件衣服为了显出山神的威严,做得金光闪闪,十分花哨。飞锋大皱眉头,最后将衣服翻过来穿在身上,才觉得勉强能看。

那几个小鬼的衣服却是粗糙的很,飞锋将它们解了下来,从供桌上拿了一个碗,连着一些没有腐坏的供品裹在一起,系在肩上。

他知道此处不能久留,又扶起沈夺,看着这满庙里被自己剥得精赤条条的神鬼,洒然一笑道:“今日得罪诸位,改天必定携酒前来谢罪。”

说罢推门径去,月光下只见他鹰隼一般的身影掠过山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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